梁霄廷的预感没有错。
这一切，都在洛羽的精心算计之中。
不论是提前布下的树阵，还是湖畔被引动的巨龟，不论是提前揭开的九宫大阵节点，亦或是藏在山谷附近的不漏境三头犬妖……每一个环节都是洛羽精心设计的杀局。
虽然不知道五禽社背后的灵修究竟是谁，也不确定是否会有其他的灵修现身，但从决定守护夕山灵地的那一刻起，洛羽就已经开始编织这张天罗地网。
而这一剑，就是这张网的最终收束。
然而——
\"叮！\"
剑锋距离梁霄廷咽喉仅剩半米之遥时，洛羽突然感觉手中长剑仿佛刺入了一团粘稠的水雾之中。
明明近在咫尺，却再难寸进！
是那根黑色甩棍！
只见梁霄廷手腕轻抖，甩棍在虚空中划出玄妙的轨迹，棍影重重间竟隐隐传出江河奔涌之声。
明明此刻的山谷之中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热浪，可洛羽却仿佛看到了大江大河，看到了长桥落日。
洛羽的剑势如同投入江心的石子，被滔滔江水裹挟着、消磨着。剑身上的火光在水波荡漾中渐渐暗淡，蓄势已久的杀招正在被一点点化解。
洛羽想到蝴蝶谷中路飞的跳鱼剑法。可是很快就意识到，梁霄廷的棍法和路飞的跳鱼剑法全然不同。
如果说，跳鱼剑法是细腻的山泉，是一尾又一尾的小鱼在挣扎，在跳动，那么梁霄廷的棍法就是大江大河，是江水在鼓荡，在奔流。
洛羽的剑势，正在这连绵不绝的\"浪涌\"中，被一点点蚕食殆尽……
剑势溃散的刹那，梁霄廷的甩棍精准架住了洛羽的剑刃。氤氲水雾中，传来梁霄廷居高临下的声音：
\"洛羽，我梁霄廷也曾自诩清流，直到那日观江河日下，看浊浪排空，方悟随波逐流才是天道真谛！\"
话音未落，一股摧枯拉朽的巨力顺着剑身轰然袭来。洛羽只觉虎口炸裂，长剑险些脱手。抬眼望去，漫天棍影已化作一条漆黑如墨的大江，裹挟着排山倒海之势奔涌而来！
“此棍法，乃我自创，名唤江游！”
梁霄廷的怒吼声中，黑色的浊浪将洛羽彻底淹没！
浊浪之中，洛羽突然感到肩膀一疼，琵琶骨险些被甩棍贯穿。还没回过神来，腰腹之间又添两道伤口……
点点鲜血染红了洛羽的衣襟，也染红了梁霄廷的甩棍。漫天棍影化作一条红色的血河。
红得遮天蔽日，红得鲜血淋漓，彻彻底底盖住了山谷上方的天空！
血河内，更有一道道扭曲的人影在水中浮浮沉沉。他们或持刀或执剑，不知疲倦地朝洛羽发起一轮轮的攻击——这些，都是死在梁霄廷棍下的亡魂！
“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不懂尊卑，忤逆犯上的刁民！”梁霄廷的声音穿透血河，四处回荡，“今日，我定要将你也囚禁在这血河之中，永生永世，供我驱使！”
洛羽的瞳孔中燃起了怒火，可洛羽的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燃云剑已然护住全身，可是没有用。
晃荡的河水无处不在，游荡的亡魂斩之不绝。
这些亡魂仿佛流河水中涌动的砂石，被河水推着从洛羽身边流过，在洛羽身上划开一道道的口子。
洛羽甚至有种错觉，自己也不过是这红色大河中翻滚的石粒，要么在河水涌动中被其他石子撞碎，要么，随波逐流，成为撞碎其他石子的帮凶。
红色的河水重重地压在洛羽身上，压下了业火的躁动，压住了战车的轰鸣，压得洛羽喘不过气来！
灵能在经脉中变得迟滞，动作也开始迟缓变形。
就连战车的车轮都缓慢下来，拉车的狮子双眼血红，却一点点失去了最初的血性与战意。
只有倒吊人牌还在剧烈颤动着，散发出越来越耀眼的光芒！
牌面中的男子手脚束缚着，身体被倒吊着，可他的灵魂，却燃烧出熊熊的力量。
愤怒！
洛羽感到了倒吊人牌中散发出来的愤怒，也感觉到了自己的愤怒！
洛羽想起了云上楼的绝望挣扎，想起了出云谷的踽踽独行，想起了回到人间后的一次次以命相搏……
“铮——”
洛羽手中的燃云剑颤抖着，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
这是——剑的声音？
这是，剑心的声音！
剑心是一种感觉，一种明悟，是虚无缥缈，可是这一刻，洛羽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它的存在！
它在愤怒，它在震颤！
顺从着剑心的指引，也顺从着本心的指引，洛羽将手中燃云剑刺了出去。
没有格挡，也没有防御，这一剑是如此的简单。
简简单单地，绕过漫天棍影，直刺向梁霄廷的咽喉。
燃云剑法——玉石俱焚！
梁霄廷的棍势出现了刹那的凝滞。他在权衡，在犹豫，在计算剑棍相交的先后。
梁霄廷总是想得很多，想得很复杂。
可洛羽的剑却是那样的简单。
\"嗤啦——\"
红色的河水破开了一道口子。仿佛一张红色的纸片被撕开，再也无法合拢。燃云剑逆流而上，剑锋所过之处，所有的亡魂虚影都消失不见，所有的红色都烟消云散。
“原来如此……”
这一刻，洛羽终于看穿了梁霄廷的棍法。
梁霄廷的棍法很复杂，江河日下，顺势而为，可势在哪里？左边强则借左边，右边强则顺着右边，美其名随波逐流，说到底不过是自我欺骗罢了。
若是沉溺于那片红色的河水中，不论如何挣扎，最终也不过是化身亡魂的一员，彼此厮杀，永世不得翻身。
可当宏大的意象被撕开，从红色的障眼法中跳出，一切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哪有什么波涛汹涌，哪有什么随波逐流，摇晃的，不过是人罢了。
洛羽的剑锋，再次指向梁霄廷咽喉。
这一次，洛羽的手很稳，没有一点犹豫，也没有一丝动摇！
黑色的甩棍一次次挡在剑锋前，又一次次地败退而去，梁霄廷的眼中，终于出现了难以置信的惊惶。
惊惶之中，燃云剑已到了梁霄廷的咽喉之前！
这一次，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拦！
洛羽与梁霄廷错身而过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
\"哐当——\"黑色的甩棍坠地，在岩石上弹跳两下，滚入血泊之中。梁霄廷踉跄着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捂住咽喉，指缝间渗出细密的血珠。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颓然倒地。
洛羽没有回头去看梁霄廷，只是仰头望向天空。
漫天的红色随着梁霄廷的死亡如潮水般退去，露出山谷上方的一方青天。雨，不知何时停了，唯有一抹金色的日光穿透云层，静静挥洒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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