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破开铅灰色的云层,直贯苍穹。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寒风凝固半空,火把焰尖停止摇曳,连城下西凌军阵中挥舞的刀枪都停滞了刹那。
所有人目光,都被那道从城楼升起的光柱攫住。
光柱中心,沈清禾双手结印,白衣猎猎。
周身散发出不再是柔和的医者之气,而是近乎神只的威压。
发髻散开,青丝于寒风中狂舞,额心浮现一道淡金色的纹路,形似龙鳞,又似火焰。
“那是……”屠毕在阵中勒马,面上露出骇然。
林薇瞳孔骤缩,猛地举起长筒铳。
透过瞄准镜,见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眼睛。
眼睛透过硝烟、透过千步距离,直直看进她灵魂深处。
“放箭!”屠毕嘶吼。
西凌弓弩手惊醒,箭雨泼洒。
箭矢触及光柱的瞬间,竟如冰雪遇阳,无声无息地消融,连灰烬都未留下。
沈清禾缓缓抬手。
五指张开,掌心向上。
光柱顶端骤然炸开,化作万千金色流光,如瀑布倒悬,倾泻而下。
流光所过处,毒鼠发出凄厉尖叫,在金光中化作黑烟溃散。
中毒的士卒身上黑线迅速消退,溃烂的皮肉速度愈合结痂,
连城墙砖缝里残留的毒血,都在金光中蒸腾消散。
“驱疫……她在驱疫!”城上守军有人嘶声大喊,泪流满面。
还不够。
沈清禾五指猛地收拢。
漫天金光骤然聚拢,她掌心凝成一柄纯粹由光铸成的长弓。
无弦,无箭,她做出张弓搭箭的姿势,弓弦凭空浮现,光流汇聚成箭。
第一箭,射向西凌军阵后的毒鼠巢穴。
光箭离弦的刹那,整座关城为之一震。
箭矢拖着金色尾焰,如流星坠地,精准贯入不断涌出毒鼠的地穴深处。
轰隆!!!
地动山摇!
地面整个塌陷下去,形成深达数丈的巨坑,坑中传来千万毒鼠临死的尖啸,混杂着血肉的焦臭。
黑烟冲天而起,被金光涤荡干净。
“不——”林薇尖叫。
那是她花了三个月培育的疫种,是她最大的筹码。
第二箭,已在弦上。
沈清禾的箭尖缓缓移动,掠过西凌十万大军头顶,后停屠毕身上。
屠毕浑身汗毛倒竖,如野兽面对天敌的本能恐惧。
他想逃,双腿像被定穴一样,想吼,喉咙发不出声。
只眼睁睁看着那支光箭,在弓弦上嗡鸣震颤。
“放——”他挤出一个字。
沈清禾松弦。
光箭瞬间离弦,屠毕本能地拽过身旁亲兵挡在身前。
光箭无视了肉体凡胎,如幻影般穿过亲兵身躯,精准没入屠毕心口。
没有血花,没有伤口。
屠毕僵在原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完好无损。
他愣了愣,随即狂笑:“装神弄鬼!本将——”
话音戛然而止。
他身躯内部,骤然迸发出金色光芒。
光芒从七窍射出,从毛孔透出,整个人像一盏点燃的灯笼,由内而外被光吞噬。
三息,只三息,这位西凌猛将便化作一具焦黑的空壳,轰然倒下,风吹过,扬起一地黑灰。
西凌军阵死寂。
主帅死了。
被一箭,隔着百步,由内而外烧成了灰。
不知谁先扔了刀,紧接着“哐啷”声连成一片。
十万大军,在沈清禾一箭之威下,士气崩溃。
“妖女……妖女啊——”
“逃!快逃!”
溃逃如山崩。
沈清禾的弓,第三次拉开。
弓弦上凝聚的不再是光箭,而是炽白的火焰。
火焰跃动,散发出高温,连空气都在箭尖三尺外扭曲蒸腾。
箭尖,指向林薇。
林薇脸色惨白,却突然笑了。
她扔掉长筒铳,张开双臂,用怪异的口音高声喊道:“你以为你赢了?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我懂火药,懂枪械,懂你们这辈子都理解不了的科学!杀了我,你就永远不知道……”
“我不需要知道。”
沈清禾厉声穿透寒风,斩钉截铁。
“你能造出灭世毒物,能驱鼠为祸,能以活人试疫,留你,便是留祸根。”
弓弦,满月。
林薇瞳孔骤缩,猛地从怀中掏出个铁球,是轰天雷,她最后的底牌。
引信刚点燃,光焰之箭已至。
无巨响,无爆炸。
铁球触及光焰的瞬间消融,林薇整个人被包裹在炽白火焰中。
她甚至来不及惨叫,身子便如蜡像般融化,只剩一缕青烟,散向寒风。
火焰不灭,落地蔓延。
所过之处,西凌的攻城器械、粮草辎重、军旗战鼓,尽数焚毁。
火焰有灵性般避开溃逃的士卒,只焚死物。
不过半盏茶工夫,西凌大营已化作一片火海。
火光照亮雪夜,也照亮城楼上的身影。
沈清禾缓缓放下弓。
光弓消散,光柱收敛,额心金纹淡去。
她踉跄一步,扶住垛口才站稳。
面上血色褪尽,唇色惨白如纸,眼角、耳际、鼻孔,缓缓渗出血丝。
“清禾!”霍元卿冲上城楼,跌跌撞撞地将她揽住。
她靠在他怀里,气息微弱,仍在笑:“赢……赢了……”
话音未落,昏死过去。
沈清禾昏迷了三日。
三日,青石关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西凌十万大军溃散逃窜,被南梁残军追杀三十里,斩首万余,俘虏三万。
余者溃入山林,不成气候。
霍元卿守她榻前,三日三夜没合眼。
陈穆劝了三次,被他瞪了回去。
这位楚王殿下自己也毒伤未愈,却固执地亲自喂药、擦身、换衣,不许旁人插手。
第三日黄昏,沈清禾醒了。
她睁开眼,见霍元卿布满血丝的眼,扯了扯唇角:“丑……”
霍元卿怔了怔,眼圈突然红了。
他低头,额头抵着她额头,发颤道:“下回……不准再这样。”
“没有下回了。”沈清禾轻道:“真元耗尽,往后……要靠楚王殿下庇护了。”
霍元卿紧紧抱住她,一个湿热的吻落下她额前,可把他吓坏,此时那颗悬起来的心,终将落定。
许久,帐外传来陈穆小心翼翼的声音:“殿下,西凌遣使求和……还送来了降书。”
霍元卿没动,只问:“条件?”
“割让边境三城,赔偿军费百万,称臣纳贡……还有,送来他们大皇子首级,说是大皇子擅自开战,与国主无关。”
沈清禾在霍元卿怀里,轻轻笑了。
笑声凉薄。
她道:“这仗……该结束了。”
霍元卿默了片刻,抬头:“告诉西凌使臣,三城不要,百万不要,称臣也不必,只要他们签下血誓,百年内,不得犯南梁边境一步,若违此誓……”
他顿了顿,声冷如寒铁:“本王必亲率铁骑,踏平西凌王都,鸡犬不留。”
陈穆深吸一口气:“末将领命!”
帐帘落下。
夕阳余晖透过缝隙,照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沈清禾靠在霍元卿肩头,望着那缕光,轻道:“我想先回北燕,白雪和无邪……该有个归宿。”
“好。”霍元卿抚着她的发,“等你能下榻,我们就回去,我给他们寻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立碑,种树,让他们……睡得安稳些。”
“还要带烧鸡。”沈清禾闭眼,泪水自眼角滑落,“那丫头……还没吃过呢。”
“带,带很多,让她吃个够。”
帐内寂静,只剩压抑的抽泣。
帐外,残阳如血,映照着劫后余生的关城。
青石关守住。
可有些人,永远留在这个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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