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太医晃了晃脑袋，“不是陛下，是贵妃娘娘她……”
太医话未说完，沈清禾听到‘贵妃’二字，箭步跑进去。
承元宫响出惨叫，沈清禾脚步加快，“母妃，云儿回来了！”
她大喊着，脚下蓦然踩空，扑通一声，于门槛处绊倒像只青蛙扑向地面，一身乳白衣裙染了尘土，像只花猫。
“母妃！”她弓起身来，不顾膝盖疼痛，拖着身躯跌跌撞撞进去。
眼看母妃涕泗横流抱枕头蹲在角落，而父皇在旁安抚，“母妃这是……”
盛武帝抬眸，满眼通红如嗜血野兽，“云儿，你母妃她病了，你来瞧瞧。”
云儿医术他是知道，但见她一脸脏兮兮，还有裙摆上的污渍，“云儿你……”
“云儿！”贵妃猛然抬头呼吁，眼底充斥着泪水，“我的好云儿，快回来，有人要带走你，你是我的……”
沈清禾来不及多思，扑到床榻上搂住贵妃，“母妃，云儿回来了！你看着我，我在这儿！”
她晃着肩膀，迅速摸到她手腕把脉，鼻尖泛酸，眼眶痒痒，“脉象平稳，并无……”
盛武帝抽噎，“太医说……是失心疯！”
沈清禾此刻也着急，整颗心都乱了，“不会……不会错的，我为何诊不出……”
她眉目拧紧，泪花逐渐泛起，“母妃，对不起……是云儿近日忽略了你，云儿此次归来，是想着给您做汤圆……”
贵妃摇着脑袋，瞳孔圆睁布满血丝，眼袋臃肿裹满疲倦，“云儿，快走，母妃来护你！走！你走！”
撕心痛彻，失声叫喊着，将沈清禾推下去。
盛武帝拭去眼旁余泪，“估莫是……”
“中邪”那两个字他无法言出。
“母妃，云儿。”四皇子从外头冲进来，怪不得他去书房找父皇，人不在，原是母妃这出事儿。
“皇兄。”沈清禾眨了眨红灯笼般眼睛，泪珠刹那间夺眶而出，几乎崩溃心皆乱一地，反复把脉，“诊不出母妃病因，关键时刻我真无用……”
四皇子扶着贵妃安抚，平日里异常安静的人，此刻心神也紧随混乱，“那其他太医呢！”
贵妃扯住四皇子衣袖，“城儿，快带云儿走，保护好云儿！……”
贵妃依旧念叨着。
“太医都来过，说束手无策。”沈清禾悲怆中带着泣涕涟涟，见皇兄直接点穴，母妃才安静下来，“父皇，这到底是……”
沈清禾未问出原委，盛武帝率先道：“云儿，你坐下，父皇有些话要与你坦言，你需做好心理准备。”
沈清禾抹一把泪渍，两腿发软抖动被皇兄扶着落坐，似乎知晓此事关乎自身。
盛武帝扶额遮掩着脸，缓了缓气息，“云儿，其实……其实，你亲生父母……是另有其人。”
沈清禾整颗心如同石头吊起，闻言后缓缓压下，好似一点都不意外，望着父皇继续听。
盛武帝见她情绪稳定盯着他，叹气继续道：“当年，你皇兄满月后，便想去观云寺上香望能有个公主。岂料那日下起大雨，你母妃没到观云寺，途中走进龙王庙歇脚。”
天际轰隆轰隆炸响，华服女子进入一间陈旧龙王庙躲雨，顶上的鱼鳞瓦片漏着雨，她携带侍从只好躲进里头，并诚心诚意祈祷。
“信女迫不得已，借此处避雨，若安全归去后，信女定让人修复龙王庙，增添香火。”
与此同时，进来一花容月貌女子，身后跟随一个丫鬟进来，她对着贵妃微笑点头。
眼看蜘蛛网爬满龙王雕像，供奉台后面倏忽响起女娃娃啼哭声，二人相视一眼，便一同走到后头探究，竟发现两个被丢弃的女婴。
一个破旧布衫包裹、瘦小如四斤，一个浴巾包裹、胖乎如八斤的婴儿，许是听到有人接近才放声啼。
两人各抱一个欣喜不已，互相又瞧了瞧，觉得可爱，二人当即跪叩，感激龙王赐女。
贵妃发现布衫中夹着一封信，另有几串首饰，“龙王双生大女。生辰八月十四，寅时。天生红瞳，煞气缠身，命中多灾。两股间有红斑胎记，若有缘人不嫌拾去收养，感激不尽。天齐山庄姜月，留。”
她二话不说，“我愿意收养，”瞧着怀里孩子张着小嘴笑盈盈，“谢龙王赐女……”
另外女子则无任何，余下一张蛀虫咬过的经文，女子看不懂，只好抱回让即将春试的郎君瞧瞧。
待乌云散去之时，天边缓缓露出朵朵绵云。
贵妃抱着她，取为“慕容云”，乳名为“小云”。
“乖孩子，今后你便是我的皇儿，叫小云……”
盛武帝道完积压心中多年话后，终于松出一口气，觉浑身舒坦，“你母妃抱你回来后，跟朕全盘托出，坚决要收养你，朕见你爱笑，深得朕心，自然舍不得将你丢弃。
朕想，多积德行善，佑我南梁，自然也不信命的。这些年，宫中一直禁止杀生，愿你平平安安，家国风调雨顺，国盛民安。
秋猎之时，途中偶遇一道长，说同你有师徒缘，要收你为徒。
那时你才五岁，便识得拉弓射箭，身手敏捷，造诣颇高。朕便与他说，你跟她人不同。
那道长就是你如今的师傅，非但没有嫌，反而说能助你避灾，他会保密，朕思来想去答应了。他掐指算过，你七岁上山，是最佳时期……”
沈清禾整个人仿佛被抽干灵魂，剩一副骨架在这里倾听。甚至觉父皇所言，仿似听一场梨园里的戏一样。
她的生母，是天齐山庄庄主长女姜月？
伸手抚摸着脖子里面的狮头吊坠，这是一个自称大善人庄主之女的妇人，在北冥山闹事，临终前塞到她手里，说弥补给她女儿的，话未完就已经断气。
她一直存着，想有朝一日，找到她后代归还。今日提起，她又想起此事。
沈清禾吸一吸鼻子，两颗豆子凝聚于下睫毛处，“是母亲的笔迹，信中说……不要我的？”
她眼眶里瞬间又沸腾，红雨随时翻滚之势，“还是……我亲生父亲……也不要我，嫌我红瞳，嫌我命中带煞……”
话落，炙热泪水如洪水般冲破堤坝，重新覆盖一遍，整张脸蛋，就像有蜗牛爬出线条，留下细腻粘稠的津液。
下颚处不断坠落小雨珠。
定是如此。
双生，另外一个是她孪生妹妹，选择妹妹不要她。
生她不养，不如刚出生掐死，如此她便不会害人。要知道煞气缠身，不如不出生。
慕容城伸手扶着她小肩，眼瞧她泪水打湿了衣襟。
他轻皱眉宇，捏出丝帕来擦拭她眼尾，轻声安抚，“不是的，许是你母亲迫不得已，哪有父母不爱自己孩子。
再者，你还有父皇，有八位皇兄，有母妃……都是疼你，爱你的人，你看……”
“我不要——”沈清禾失声垂泪，不想听任何话，视线如覆一层厚厚水雾，看不清眼前，拭去泪珠骤然起身。
呜鸣一声，头也不回阔步狂跑离去。
“云儿！”盛武帝猛起身之际，咔嚓一声，闪了老腰。
慕容城迅速扶住盛武帝缓缓坐下，担忧道：“父皇！”
“别管朕，把云儿带回来，莫让她独自一人……”盛武帝扶着腰肢，泪珠如同珍珠般砸落，赤红欲裂眼眶中含蒙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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