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辆军卡坦克，从安定门西直门方向缓缓进入城内，佩戴着平警字样臂章的红军战士身形笔直的守卫在各个街头巷尾。
鲜艳的红旗在街道两旁肆意飘扬。
听到消息的四九城百姓蜂拥而至，盛况空前，不少提前在学校得到消息的大学生们跟随着坦克炮车一路小跑，用粉笔在装甲炮管上写着某某万岁，解放等字样。
伴随着爆竹声锣鼓声，道路两旁还有人扭起了秧歌，红军的广播车完全掩盖不住四九城百姓兴奋的呐喊声。
拥挤的人群中，李秋海有些傻眼。
活了大半辈子，他可从没见过老百姓欢迎军队入城的景象，过去不管哪里的百姓看见当兵的进城谁家不是绕着走。
家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无不躲进地窖跑进山里，生怕遭了横祸。
他来凑热闹也只是陪着自家老伴儿来看看队伍里有没有三儿子李宝华的身影，寻思着自己儿子也是红军，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如今意外是有，却不是他想的那样。
而被严令在家的李宝玉架不住家里几个大小祸害的苦苦哀求，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几人悄悄溜出四合院，走进一家戏园的小二楼远眺着红军的入城队伍。
戏园大堂十几名身着长衫的老老少少静静的喝着茶，对街道上锣鼓喧天的声音没有丝毫反应，偶有几名同样想要上楼观景的学生也被他们拦了下来。
“凭什么不让我们上去啊！”
“给你钱都不要，是不是傻？”
一名女学生不服气的推搡着拦在她身前的黑脸大汉，汉子面色冰冷也不反驳，只是像堵墙般堵在楼梯口一动不动。
“小姐，小姐，别闹了。”
另一名女学生有些紧张的揪了揪娄晓娥的手腕，目光怯怯的看着四周。
“我们......我们还是走吧，我感觉这里有点不对劲......”
只见大堂里喝茶的客人也不说话，吵闹声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没有一个人看向她们这里。
安静的有些诡异。
“走什么走！今天我非要上去！”
娄晓娥气鼓鼓的看着小二楼。
半个四九城的掌柜看见她无不大呼蓬荜生辉，谨慎伺候，这种情况娄晓娥还是头一次见，这口气属实咽不下去！
“你们掌柜的呢！叫他出来！再不出来我叫我爸买了你这破园子！”
一名胡须斑白的老者闻言只好站起身来，无奈的拱了拱手道：
“这位小姐息怒，今日鄙园确实不便，我明玉社已然打烊，小姐不妨改日再来，小老汉我分文不取请二位小姐听戏如何。”
“改天？”
娄晓娥都被这话给气笑了。
“过了今天，你这破戏园我看都不看，四九城的名角我谁没见过，你以为你这是什么好地方不成！”
老者看得出来眼前的丫头不是一般人家，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能让她打扰到楼上的人，满是皱纹的面容霎时间阴沉了下来。
“楼上有贵客，不便打扰，若令尊对我明玉社有意，不妨明日再来详谈。”
“你！”
娄晓娥气的脸色通红，她就从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人。
“贵客？几个贝子贝勒啊！能把整个二层都给占了，我可告诉你！现在可是新社会，封建制度早就没了！你......”
“福叔，让她上来吧。”
白巧巧的身影出现在二层的楼梯口向着娄晓娥招了招手，语气温润轻柔让人起不了一丝恶感。
“巧巧姑娘做主便是。”
抬首看到白巧巧，福叔笑着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对着楼梯口的大汉摆了摆手。
“栓子，去沏些新茶给这二位小姐。”
“好嘞。”
栓子瓮声点了点头，扭身便向后院走去，干脆利落的让娄晓娥有些意外。
“这......”
“快上来吧，红军马上就要来了。”
白巧巧笑着指了指外面，远处街道上红军广播车的广播声隐隐约约传来。
“谢谢姐姐。”
娄晓娥牵起小姐妹，欢喜的跑上了楼梯，期间还对福叔皱鼻娇哼了一声。
“也不知是哪家的傻丫头......”
福叔好笑的坐回了座位，端起茶碗细抿了一口，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娄晓娥走上前见白巧巧穿着一身素净的棉袄，还以为这是屋里“贝子贝勒”的丫鬟。
直到打开屋门放眼一看，才发现屋里尽是些半大孩子也没个大人，身上的衣着与白巧巧没有什么差别，看起来并不是她想的遗老遗少。
屋子里暖意十足，火炉上还烤着微微发焦的砂糖桔，浓郁的甜香味儿迎面扑来。
炉子中心煨着一小锅奶茶，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正往奶茶里放着奶皮奶酪，就好像是在做过家家一般的游戏，嫩白的小脸上满是开心的笑意。
罗汉床上一个半大孩子正靠着枕榻，懒洋洋的从小盘里拿起最后一颗剥好皮的葡萄送进了嘴里，手边的炕桌上琳琅满目的摆着不少吃食。
这一下子，娄晓娥也不知道该和谁说声谢谢，家里的教养不允许她就这么大咧咧的走进这屋子。
“快进来吧，妹子。”
栓子将茶具收拾好，沏上茶后便关门走了出去，白巧巧拉着有些局促的娄晓娥二人走向茶座。
“坐吧，别拘束，屋里都是孩子，福叔也是怕混进什么来不三不四的人，所以才派人拦着，你别怪他。”
“没......没怪......”
娄晓娥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白巧巧越是温柔她就越是惭愧，顿时觉得是自己无理取闹了。
“巧巧姐～葡萄吃完啦～”
李宝玉眯着眼睛唔囔囔的耍起了赖，要不是楼下的闹腾声，白巧巧现在还躺在身边给他喂着葡萄呢。
“知道啦，一会儿就给你剥，瞧把你懒的，快起来精神精神，红军要来了。”
白巧巧没好气的撇了李宝玉一眼，目光流转之下，一双桃花眼煞是好看，娄晓娥不禁有些羡慕。
“等等？葡萄？！”
娄晓娥这才反应了过来，眼神里尽是茫然，葡萄是这季节的水果吗？
“坐啊，刚才不是闹的挺欢实吗，怎么进来了反而变成小鹌鹑了。”
李宝玉打着哈气，翻身坐了起来看向娄晓娥二人。
一身少见的学生装，黑色的小短袄修身秀气，长长的百褶裙更是显得与众不同，皮鞋上黑色的长袜尽显小腿上优美的弧度。
百褶裙？裤袜？
自己睡蒙了？
李宝玉摇了摇脑袋，眼前二人的穿着有种莫名的时代割裂感，这令他有些恍惚。
四九城的女学生穿着朴素，大多是布衣布鞋，家境好一点时髦一些的穿着旗袍长裙，眼前两个学生的穿着他还是头一回见。
嗯......
得给白巧巧弄一套。
“谁......谁闹了......”
娄晓娥有些心虚的躲开了目光，本以为楼上是些穷讲究的遗老遗少，谁知尽是些孩子，弄得就好像是自己在欺负人一样。
“我......我也不知道......”
“行了，怪话这么多，就会欺负人。”
白巧巧嗔怪的说着李宝玉，将一盘点心干果放在了茶座上。
“别客气，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咱们能坐在一起就是缘分，妹子们怎么称呼呀？”
“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我叫娄晓娥，你叫我娥子就行。”
“我叫刘蓉，不，不用管我的，小姐交给我伺候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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