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妃吐出一口浊气，道，“齐美人确实算不上什么好人。
当初我有了槿儿，她仗着废后许氏的宠信，多次逼迫我，说孩子生下来之后抱给她养。
可也因这个理由，她多次把我从废后手底下救出来，并保我顺利生下槿儿。
槿儿能平安长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是个女儿身，动不了大皇子的地位。
一部分原因，就是齐美人在保着。
因着槿儿，不管齐美人为废后做了多少事情，我都对她心存感激。
她其实也是个命苦的人。
在进王府前，她只是齐家一个不受宠的庶女，主母刻薄，活着就艰难。
等到了出嫁的年纪，府里也只是想着把她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县官作续弦，攀上关系。
士农工商，大景门第森严，在她娘家人眼里，作为一个庶女，这样已然算是不得了的高嫁。
可那是能当她爷爷的老男人，齐美人如何认命？
后来哄了主母开心，又因她长得貌美，才有机会被送进王府当侍妾。
进了王府之后，又看清废后善妒。
她过于貌美，如果不做点什么，她怕被废后直接打杀横着抬出府。
所以她给自己喂了一碗绝子药下去。
大家都以为废后宠信齐美人是因为她娘家有钱，但其实是她自己用自断子嗣的代价，才让废后放过她，并抱紧废后大腿。
陛下登基后，她又仗着废后撑腰，没有子嗣，也直接封了嫔位。
风光无限，同样是嫔位的我，在她面前，头都不敢抬高三分。
可我和陈贵人、王贵人有了难处时，在不影响她自己，且不会让废后不喜的前提下，也会出手相助。
在齐美人眼里，作为妾，只有抱紧主母的大腿，才能安稳度日。
所以你当时进宫后，第一次给废后请安，看你如此怠慢废后，才会急着当那个出头鸟，给废后出气以表明自己的立场。
她从小到大，没有一件事情能自己做主，生死荣辱都掌在主母手里。
所以在她的认知里，一个妾，不管怎么着，都越不过主母权威。
更何况那时许幽已经是皇后，是一国之母。
明面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一直困于深宫后宅，眼界小了些，也因寻常的做事风格，急躁了些。
如果当时她知道大景世家权势，直接影响后宫权势，皇后并没有绝对的话语权，以她的性子，当时是断然不会为废后出头。
甚至会毫不犹豫的帮着你踩废后的脸。
齐美人就是这样的人，墙头草随风倒。”
在被禁足的那段时间里，她一直在后悔为什么当时那么冲动。
要是不为废后出头，就没有后来的这许多事情。
“阿芷~齐美人她有很多事情做得不地道，甚至可以说是废后手里的一把刀。
但仔细想想，也不能全然怪她。
如果她未嫁时，主母宽容，给她寻一门正常的婚事。
又或者，进了王府后，遇到的主母如你这般大度宽容，她也不必汲汲营营~”
可惜~都没有！
兰妃心口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闷得难受，“齐美人纵然有万般不好，可多少事情是做不得主的。
被人当枪使也罢，心甘情愿作出头鸟也罢…
也不过是想让自己在这深宫后院活得好一些。
这并没有错。
她放低姿态，舍弃许多的往上爬，可到头来却万事一场空，早早香消玉殒。
阿芷…齐美人死了，我确实伤心，但更多的是不平。
为我们这些深宅后院里无宠无爱、无依无靠的女人感到不平。
都是可怜人罢了～”
兰妃说着，就看向陈贵人和王贵人。
她们两个是府邸旧人，又是以前许幽怀萧赋时提上来伺候萧秦护的女人。
齐美人惶恐的那些，陈贵人和王贵人更惶恐。
兰妃拉住宣芷的衣袖，道，“阿芷…她们都太难了…
不管你如何宽容大度，她们都不敢放松一刻。
因为在她们眼里，你和废后其实是一样的，轻飘飘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她们的生死。”
宣芷听她说完，心中情绪复杂。
虽说齐美人的死，和她没有直接到关系，但在这深宫里，上位者不闻不问的漠视，底下人看眼色的见风使舵，也是一种凌迟的方式。
宫里的太医不见得治不好她的病，只是看清风向，没尽全力。
她这个掌着后宫的人不过问细节，已经从侧面表明态度。
事情有了这个结果，她说不上满意，但也说不出什么虚情假意的话，说齐美人的死和她完全无关。
宣芷长叹一声，“姐姐，你定要信我不会动陈贵人和王贵人，我会让她们在这后宫安度余生。”
“阿芷，我纵然是信你的！”，兰妃也长叹，“但有心结的是她们，整日惶恐的也是她们，我怕这样下去，她们会成为下一个齐美人。”
宣芷默然~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
如兰妃所说，这深宫后院里，如她和赵婉诺那般家世，都不一定过得万事舒心。
更何况这些无宠无子无家世的女子。
宣芷看向陈贵人和王贵人，想了许久，才说，“姐姐…她们不会成为齐美人的，你也让她们放宽心。”
“好~我听你的。”
兰妃点点头，
也只能这样了。
齐美人位份不高，即使以嫔位之礼下葬，也不能在宫中停灵。
时间很紧，宣芷不想因为她在，让她们不自在，就匆匆出来回了芷月宫。
因着兰妃忙着齐美人的丧仪，三公主从南书房下了学就被宣芷接到了自己宫里。
又因宫里没了一个妃嫔，宣芷让公主伴读都提早回府，后面两天也不用来宫里陪伴。
三公主情绪不高，她牵着宣芷的手，闷闷不乐的问，“宣娘娘，宫里人说，齐娘娘走了。
可宫里这么好，她要走去哪里呢？
难道是仙女，回天上去了？”
小小的孩子，对死亡的认知还不大清晰。
他们这个天真的年纪也不需要对死亡有清晰的认知。
宣芷没有纠正，捏捏她肉肉的小手，问她，“槿儿，你觉得宫里很好吗？”
“好啊，比以前好多啦…”
三公主认真的点头，“父皇母妃疼我，娘娘们宠我，还有小姐妹陪我读书，陪我玩。
姣姣妹妹和瑜儿姐姐也说宫里好，可以天天看到自己的小姑姑。”
小孩的世界和大人的世界总归是不同的。
他们的快乐很简单，因为他们想要的，也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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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写得心梗，真的，就有那种，很难过，却又说不清楚哪里难过的那种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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