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平妈妈的嘴巴里，不停地絮絮叨叨，而她说的话，每一句的核心，都是郑文静的不好。
六年没有孩子，是郑文静身上最大的原罪。这个原罪，让她不管做什么，都别想从婆婆的嘴里得到一句好话。
见她越说越离谱，季平越听，眉头皱的越深。
但因为这是自己的妈妈，季平再怎么不满，也只能忍着。
他一直强忍着心里的不悦，皱着眉头，等他妈妈说完，才开口反驳，道：“妈，你这些都是传统的老思想了。婚姻不应该是困住一个女人的枷锁，女人也不是天生就应该围着男人转的。文静喜欢演戏，这也是她的工作，她的事业。她能有自己的追求，这不好吗？我作为丈夫应该支持她才对。”
季平不喜欢那种整天围着灶台转的女人，油油腻腻、不修边幅，再漂亮的女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久了，最后都会成为泯然于众人的黄脸婆。
那让他觉得无趣。
他喜欢郑文静，恰恰是因为她漂亮且有趣。
“什么困住？什么枷锁不枷锁的。季平，我看你是书读多了，读傻了吧。”
季平妈妈不高兴的白了季平一眼，没好气的冲他说道：“我现在跟你说的，是孩子的问题。”
“结婚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你们俩既然结了婚，就得承担婚姻的责任，那么婚姻里的首要任务，肯定是要生个孩子。我也不管她有什么事业，什么追求，你们俩只要能把孩子生出来，爱追求什么追求什么。”
“有了孩子，让我帮你们奶都行。你俩就是十天半个月不着家，我都不带管的。”
季平沉默了一瞬，下意识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半晌才开口说道：“妈，孩子的事情要看缘分。急是急不来的。”
“还说看缘分？”
“那你告诉我，这个缘分什么时候才能来？”
季平妈妈冷哼了一声，脸色特别难看：“季平啊，你不能怪妈妈说话难听，实在是你们已经耽误的太久太久了。”
“你也不要总是用缘分没到这个借口来敷衍妈。你们已经结婚六年了，不是结婚六个月。”
“都六年了，整整六年，孩子这个缘分都没有来，你难不成还想让妈妈再等一个六年？”
“妈妈这辈子能等你几个六年？”
季平一时语塞，沉默下来。
季平妈妈越说心里越堵得慌，气呼呼的说道：“季平，有的时候，你真的不能怪我火大，任谁家娶到一个不会生孩子的儿媳妇能不生气？”
“我对郑文静已经够容忍的了。”
“但你也要为你的爸爸妈妈多考虑考虑。你爸爸今年都六十多了，我马上也快六十岁了，说句难听的话，我们俩还能在这个世上活几年？你们还年轻，拖得起，我和你爸等不起了。”
“万一哪天出点什么意外，我跟你爸我俩一蹬腿死了，你还没孩子，我们就是死了，到地底下都不能瞑目。”
“妈，你别这样说。”
这样说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季平深吸一口气，勉强说道：“妈，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也考虑过。但是我们两个没有孩子，不是文静一个人的错，我也有。”
“这些年，文静为了要孩子，身体和心理上也承受了很多的压力，我都看在眼里。我们不是不要孩子，而是一直在努力，只是确实缘分没到，孩子一直没来而已。你能不能别给她那么大的压力。”
“这次要不是你一直咄咄逼人，跟她吵起来，动了手，文静也不会受伤。”
季平妈妈一听季平说的这话，心里顿时来了气。
她脸色铁青的瞪了季平一眼，说道：“老话说的不错，这儿子果然是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季平，你听听你现在说的这些话，你的眼里就没有爹和妈了，心眼子全偏到那个女人身上去了。”
“你告诉妈，郑文静那个狐狸精到底哪里好？我就没看出来她到底哪里好，竟然把你迷成这个样！”
“身为一个女人，她连最基本的孩子都不会生。身上除了有一张脸能看的过去，家里家外有哪一样能拿得出手？一点小事都得靠你帮她解决。”
“你也不往四周打听打听，看看你的那些同学朋友，有哪个人到三十多岁了还没有孩子？”
“没有了！”
“我早就打听过，你小时候的那些玩伴，人家老婆孩子都齐全了，就你自己还单吊着，偏偏你还死心塌地的守着郑文静过日子。”
“要我说，你还不如跟她离婚呢。再找一个说不定马上就能有孩子了。”
季平闻言，心里十分无奈：“妈，你能不能别说这样的话。老话还说了，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哪有您这样盼着自己亲儿子离婚的。”
“可她不能生。她要是能生，妈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季平妈妈越说越委屈，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她一边哭一边说：“咱们老季家几代单传，我和你爸也就你一个孩子，你跟她要是一直没孩子，咱们老季家可就断子绝孙了，你忍心吗？”
季平说：“我们可以领养，一样姓季，是咱们家的孩子。”
季平妈妈被季平噎了一下，一时有些语塞，半晌才道：“可领养的孩子跟咱们又没有血缘关系！再说了，不是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养大了也不跟你亲。”
季平妈妈气的伸手掐他的胳膊：“你这个死孩子，你故意说这样的话气我，是不是？”
季平妈妈掐季平的这两下完全没留手，他被掐的疼得直抽冷气，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躲开妈妈的手。
他掀开衣服，发现被掐的地方已经红了。
“妈，你怎么说动手就动手，都给我掐红了。”
“活该！”季平妈妈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我还觉得掐的轻了呢。”
季平叹了一口气，捂住刚刚被掐过的地方，低声说道：“妈，我真的很喜欢文静，当初我在东北看见她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她了。后来也是我一门心思的追求文静，文静才被我打动，同意跟我处了对象。要不是我一直紧追着文静不放，强求这段感情，我们俩一个在东北，一个在京城，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
“我现在跟您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在我和文静的这段婚姻里，我付出的感情，远远比您想象中的还要多的多。”
“我喜欢她，我爱她，我想一辈子跟她在一起，我不可能因为没孩子的事情，就跟她离婚。”
“所以我希望您对文静的态度能好一些，一会儿上去之后，好好地跟文静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咱们还是和和美美一家人。”
“道歉？你让我跟她郑文静道歉？”季平妈妈一听差点被气笑了，她直接摆手拒绝：“不可能，我不会跟她道歉的。”
“那您就别上去了。”季平脸色平静的说：“既然您做不到对文静好言相向，那您以后尽量不要和文静碰面了。减少接触，少来往，对大家都好。”
季平妈妈脸色难看，冷声质问：“季平，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想跟我来往了？”
“就为了区区一个郑文静，你这么对待生你养你的母亲？”季平妈妈眼里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显然不敢相信季平能说出这样的话。
季平见她误会，连忙解释道：“妈，你误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您和文静一直闹矛盾，所以才觉得你们俩少接触会更好一点。我没说不跟你来往，以后我每周都会单独去家里看望你和爸的。”
“还说不是不想跟我来往！你见谁家当妈的，跟自己的亲儿子见面，只能每个周末见一次面？”季平妈妈说着说着，直接开始抹眼泪。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说道：“你真是被郑文静那个狐狸精给迷住了！你简直就是昏头了你！一个不能下蛋的母鸡，被你当成一个宝贝一样护着。”
“你把鱼眼睛当珍珠。”
“你简直就是个大糊涂蛋！”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季平被他妈妈骂的睁不开眼，他沉默了许久许久许久，突然冷不丁的开口：“可是妈，下蛋是母鸡的本能，反而是公鸡，才不会下蛋。”
“？”
“你说什么？”
季平妈妈懵了，她茫然的看向季平，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要不，她怎么会听到……
“季平，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季平妈妈的眼睛里含着惊恐的神色。
季平抬起黑沉的眼眸，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刚刚才鼓足的勇气，突然就像是一颗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飞快的瘪了下去。
勇气消散之后的季平，回想起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后背上瞬间惊起一阵冷汗。
面对妈妈惊恐中带着探究的眼神，季平勉强向上扯了扯唇瓣，露出一抹牵强的淡笑，强装镇定道：“妈，我就是随口打了个比方而已，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您没听清楚就算了。”
“原来是打比方啊……”季平妈妈的脸上明显是松了一口气，但眉头仍无意识的皱着。
她看了季平一眼，欲言又止。
季平却没有勇气面对她了，扭头说道：“妈，外面太阳太晒了，我得回去了，您也早点回家吧。”
“我来都来了，你好歹让我上去跟郑文静说几句话。”季平妈妈心里有点慌慌的，不知怎么，她这个时候特别想上楼跟郑文静吵一架。
季平像是洞察了她的念头一般，摇头拒绝了她的要求：“妈，没必要。您既然不肯跟文静道歉，那就没必要上楼了。”
连道歉都不肯，想也知道，她跟郑文静说的绝不会是什么好话。
季平妈妈气的瞪他：“季平，你今天非要跟我对着干，是吧？”
季平解释道：“妈，我只是为了家庭和谐。”
“行。”季平妈妈冷哼了一声，指着他的鼻子，说道：“季平，你真是好样的， 你这个儿子我算是白生了，从今天开始，我就当没生过你！你就抱着家里那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过日子去吧！”
说完，季平妈妈扭头就走，连背影都透着一股怒气冲冲的意味。
季平看着妈妈离开的背影，眼里闪过一抹痛苦的神色。
他很想叫住妈妈，好好跟她解释一番，将话说开，但他又很清楚，即便将人叫住，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他其实早就想好好跟父母沟通了，但好几次话到了嘴边，他总是没有勇气。
秘密无人得知才叫秘密，被人知道了，就不是秘密了。
所以最终，他也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做。
就这样，季平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妈妈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
总归是当妈的不会真的生自己儿子的气。
季平心里也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他妈妈现在说的这些都是被气狠了，才说出来的暂时的气话，什么不来往，当妈的怎么可能做到和自己的亲儿子不来往。
等事情过去了，她消了气，季平再买点礼物上门哄一哄，母子俩的关系依旧能和好如初。
*****
走进单元门，季平平稳的提着暖壶上了楼。回到家时，郑文静已经擦洗好了身体，换上了干净衣服。
季平推开房门进屋，郑文静正对背着他，坐在书桌旁边的梳妆镜前，往脸上擦雪花霜。
听见身后开门的声音，郑文静开口说了一句，“回来了啊。”
郑文静没有回头，透过面前镜子里的倒影看了季平一眼。发现他脸色不太对，心里猜到什么，明知故问，道：“季平，你下楼打个热水而已，怎么去了那么久？是不是遇见谁了？”
季平‘嗯’了一声，没有撒谎，老老实实的回答：“在楼下单元门口遇到我妈了。”
郑文静闻言，擦脸的手顿了一下。
她抿了抿唇瓣，扭过身，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空无一人的身后，问道：“那你妈人呢？怎么没跟你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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