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一起走！”
“那怎么行？”
柳烟桥没有理智了，没有主意了，什么该死的大局她通通都不要管了！
“老爷才走没多久，夫人刚过头七，你丁忧在身，就急着指派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打仗……”
“朝廷难道没人可用了吗？！”
皇帝还是人吗？！
柳烟桥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我跟你一起去！”她坚持道。
凤遇竹看着她，正色摇头，心痛又无可奈何：“那是战场，姐姐。你要我怎么把你带去呢？”
她只要一回想起那日柳烟桥中箭的情景，就吓得魂飞魄散。怎么可能让她跟着自己去冒险。
“你必须留在京城……”
“我不要我不要！”
柳烟桥眼眶泛红，紧紧抓住凤遇竹的胳膊，这是她第一次做出这样近乎“无理取闹”的举动，
“京城已经没有多少我可以留恋的了！我可以扮作你的亲兵、书童，或者……”
柳烟桥的声音哽咽了，她怎么放得下心？老爷夫人一个接一个过世，老爷还是在归京途中……她一想到这个，就心惊肉跳。
万一最后传回的不是凯旋之音，万一……柳烟桥不敢去想。至少，让她陪在她身边。
“姐姐！”凤遇竹打断她，让面前人清醒一些，她舒出一口气，“你听我说……”
“我此去，每一步都踩着陷阱。皇帝看着我，敌人等着我。我护不住你，你反倒会成为我的弱点。”
“京城有我父亲留下的最后一些人脉，有百里先生，有你能信任的长辈和朋友。在这里，你相对安全。”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苦口婆心，“你留在京城，这里就是我的根。我在边境是无根的浮萍，但只要你还在这里，无论天涯海角，我都能记挂着，我还有一个家，还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她说罢，看向灵堂：
“再者，如今我无法为母亲守孝，这份孝心……只能由姐姐替我尽了。”
柳烟桥听着她的话，身体微微颤抖，她明白凤遇竹是对的，自己留在京城才是最好的，可她放不下那份最深切的恐惧。泪水不受控夺眶而出，她抱紧凤遇竹，将自己整个埋到她怀里。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很轻，却重若千钧。
她慢慢贴到凤遇竹心口，双臂死死扣紧她的后背，用带着颤意的嗓音轻声问道：
“为什么……我们总是聚少离多呢？”
眼看着年关将近，就在数月前，她还同凤遇竹一起欢欢喜喜过着中秋，憧憬着今年的除夕。她们才过了几天开心的日子，而今半年不到，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彩云易散琉璃脆，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就这样容不下美好的东西……
凤遇竹垂眸，将她拥紧，像要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她细细摩挲着柳烟桥的发顶，没有办法回答她的问题。
半晌，她将人松开些许：
“等我稳住局势，立下足够的军功，拥有了让陛下也不能轻易动我的资本，我就会上书，请求回京。”
她伸出手，轻抚柳烟桥的脸颊，轻柔地拭去她的泪痕，向她保证：
“这场仗，不会永远打下去。”
炭火噼啪一声轻响，好像是为未来的胜利提前庆贺。
“要多久？”柳烟桥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怯怯的期盼。
“我不知道。”凤遇竹的回答很诚实，她握紧了柳烟桥的手，“但我向你保证，每一天我都会为此努力。”
柳烟桥抿唇，缓缓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凤遇竹踏上的路是艰难的。皇帝不会让她带走京城的精锐，她能带走的，只是一支数千人的普通兵马，刚好够她自保和树立威信，但绝不足以让她拥兵自重。她要人，只能靠自己到边境收服。
可皇帝的安排也是十分精妙，除却太医，还派了两名武将与一个文官随行。
两名武将，一个是忠于她父亲但平庸的老年部将，一个是与她父亲有旧怨的将领。至于文官，作为监军御史，是皇帝的耳朵和眼睛。
凤遇竹深知这一行困难重重。她有心做出一番成就，但与父亲有旧怨的将领，一路上明里暗里指不定给她使多少绊子。而那位老年部将虽忠诚，却因能力有限帮不上太多忙。文官监军则时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稍有差错便会上报皇帝。
皇帝要她效力，要她服众，所以派了个充当“信物”的老将，但又防着她拥兵自重，时时刻刻盯着她。
出发这日，天色将明未明，残月与晨雾交织，一片肃杀。凤遇竹一身玄甲，素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她已整顿好军队，即将启程。
柳烟桥站在长亭边，一身素衣，仿佛要与这苍茫的天地融为一体。她静静看着马背上的人，刺骨的寒风吹起她的发丝，刮得人脸上生疼。
两人相对而立，周围是如此的安静，只能听到风吹过枯枝的簌簌声。
柳烟桥提起裙摆，一步步，走到了凤遇竹的马前。
凤遇竹看着她，解下自己的披风。动作干脆利落，她在马背上俯下身，将披风仔细地披在柳烟桥肩上，并用手指将系带稳稳地系好。
而就在这间隙，柳烟桥伸出手，攥住凤遇竹冰冷的胸甲束带，向下一拉。
她踮起脚尖，仰起头，脖颈拉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迎着凤遇竹有些错愕的目光，郑重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是温柔的，却又带着孤注一掷的力气，带着离别的咸涩，带着无法宣之于口的不舍与恐惧。
一触即分，快得仿佛只是错觉。
苦涩，这是凤遇竹从这个吻中尝到唯一的味道。
它有力、坚定、不容拒绝，如同一个庄严的烙印。
凤遇竹缓缓直起身，垂眸深深看着马下女子。
沉重的心并未因这短暂的“偷欢”得到一丝欢愉，反而更生出浓烈的不舍。
号角声起，大军开拔在即。
凤遇竹慢慢收回视线，猛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毫不犹豫地转身，再没有回头。
柳烟桥望着人远去的背影，在寒风中静静伫立。
她将身上的披风裹紧，将最后一丝属于那人的温度拥入怀中。
上天，若你能听到我的祷告，请一定让她平安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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