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长得和布大师神似。
尤其是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乌溜溜的，像黑葡萄，转个不停，灵动至极。
李子夕柔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小孩回过头。
他下意识地答道：“我在找我爷爷。”
“你爷爷？在哪？”
“那，城主府“，小孩伸手一指。
在自在仙城，说“城主”，或者说“剑主”，那说的一定是李子夕自己。
哪怕李子夕早已离开自在仙城，居民们依旧这般称呼他。
现任自在仙城的城主顾剑，住得是镇守府。
现在城主府里只有一人，他的亲传弟子布大师。
看着眼前这张与布大师神似的脸，李子夕若有所思：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瓜！
布大师只痴于剑，比秋露华更像剑痴。
向来足不出户。
布大师的天资极高，再加上有李子夕留下的剑道神意，修行进展极快。
现在已是筑基八层，剑域大成！
这速度已不在李子夕之下，甚至还要快过秋露华！
对这徒弟，李子夕很是满意。唯一不满意的是，这小子好像没啥欲望。
李子夕再淡泊名利，至少沉迷于情爱。
可布大师对女人完全不感兴趣。
秋露华曾破天荒地地为他组织了一次“瑶池仙会”，召集梧州诸多艳名远播的女修。其姿容之美，便连李子夕看了也心动。
可这小子只顾着吃灵食，对近在咫尺的国色天香，完全视而不见。
李子夕确信，这小子就是孤独终老的命。
谁能想到，他竟然冒出个孙子！
惊天大瓜啊！
茶摊老板一溜小跑地过来，点头哈腰地说道：“这小屁孩脑袋有问题，得了妄想症。上仙请别喝跟他计较。”
小屁孩大声说道：“我叫布得意，今年十四岁，我不是小屁孩。”
“布得意？”，李子夕笑了：“走吧，布得意，我带你去找你爷爷。”
李子夕牵着布得意的手，一步行至城主府。
看着李子夕拉着他，往府墙那走去，布得意惊道：“小心，这是墙。”
眼前一花，布得意发现，自己已经进入城主府。
布得意惊呆了。
庭院里，布大师在悟剑。
身旁剑光吞吐，犀利至极，极欲破虚空。
布大师睁开眼。
一个半大小孩坐在他面前，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看那面容，很熟。是谁？布大师一时没想起来。
看布大师收了功，布得意一骨碌爬起来，二话不说扑了上去，嘴里大叫道：“爷爷！”
布大师惊得跳了起来，他护身真罡一动，将小孩阻挡在外。
他喝道：“喂，别乱叫啊，我都没结婚，哪来的孙子？”
布得意急道：“你就是我爷爷，我奶奶是薛玉英。”
布大师皱了皱眉：“薛玉英是谁，我不认识。”
布得意如遭雷击：“你、你连奶奶都不认了？”
静修多年，布大师早不是曾经那个灵动调皮的小孩。
性子略有些孤僻，不喜与陌生人交往。
布大师眉头一皱，喝道：“出去！”
布得意眼泪哗哗直流：“奶奶每天晚上想你想得睡不着，你却、却不认她？爷爷，你好狠心。”
心中的烦躁更甚，布大师忍不住手一拂，将那半大小孩远远送走。
一声轻叹，半大小孩又回到他面前。
李子夕幽幽说道：“你俩说话，怎么老半天都说不着重点，听着真让人着急。布得意，你说你奶奶是你爷爷的谁？你爷爷的真名叫什么？”
布得意如梦初醒，大声喊道：“我奶奶是你小师姐。你真名叫布大石，石头的石，你外号叫‘不着调’”
“小师姐”“布大石”“不着调”这几个字钻入耳中，布得意浑身巨震。
他这才发现，眼前这张脸，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很熟悉？
这特喵地不就是多年前的自己？
布大师一把抓住布得意，颤声说道：“小师姐，小师姐在哪？我在这等了她几十年，我哪都没去，她怎么不来找我？”
布得意抹着眼泪说道：“奶奶死了。”
布大师踉跄着倒退几步：“怎么可能？小师姐今年才五十六，她是修士，她怎么会这么快死？”
猛地想到一事，布大师惊叫道：“你说你是我孙子，那我儿子、我儿媳呢？”
布得意号啕大哭：“我爸爸、我妈妈都死了。奶奶、爸爸、妈妈是一起死的！”
布大师伸出手，徒劳地在空中抓了几下。他踉跄了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喃喃说道：“怎么可能？怎、怎么可能？”
李子夕不忍心，现出真身。
布大师一头扑进他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比他孙子哭得还大声。
布大师哭道：“师父，我等了小师姐三十五年。可是她死了。我都不知道我有个儿子，可我儿子也死了。我甚至都没见过他，没抱过他。师父，我的妻子、儿子、儿媳都死了！”
李子夕眼睛都红了，摸着他的头，宽慰他。
布大师和布得意哭得天昏地暗，布得意都哭昏了过去。
来到自在仙城的第二年，布大师就回去接师父和小师姐。
他万万没想到，在他离去的第三个月，凌道人就死了。小师姐在安葬了凌道人后，就离开了凌天宗。
没人知道小师姐去了哪。
布大师找了两个月，毫无头绪，只能回到自在仙城。
从此以后他几乎不外出。
他不知道小师姐在哪。
小师姐知道他在哪。
布大师以为，小师姐会很快回到他身边。
可结果，这等啊等，一等就是三十五年！
“这么多年，你们住哪？”，布大师颤声问道。
“我爸爸说，他八岁时，我们就搬到了千山城，离这一百里。”
布大师抓狂地叫道：“才一百年，这么近，她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
“奶奶找过你，在爸十岁的那一年。奶奶在自在仙城呆了整整一年，奶奶才见到你。奶奶说，你跟当年一模一样，但她已经变老了。奶奶说，她配不上你，她不能害了你。所以奶奶回去了，从那以后再没来过自在仙城。”
布大师痴痴地说道：“哪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我只要她，别的，我谁都不要。”
“奶奶以为，你会忘了她，去找一个神仙样的女修做妻子。奶奶没想到，你一直一个人。奶奶说，她这辈子最后悔，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一时冲动，害了你。奶奶觉得对不起你，她没脸来见你。”
布大师苦笑。
小师姐用自己以为的方式去爱他。
她想让他拜最强的人为师，娶最美的女子为妻，她想让他拥有最好的人生。
小师姐还是不够懂他。
他的心其实很小，小到一辈子只能容得下一个人。
有了一个人，就再也装不下第二个人。
他不像师父，师父的爱是天长地久，是千年万年。
他的爱是一朝一夕，只一个人。
小师妹觉得，他值得拥有最好的。
她错了。
他没有最好。
他只有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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