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害你们两个迁就我的话，那我真的要说声抱歉了。”
虹夏旋开了柠檬茶的瓶盖，冲着两人笑了笑。
仔细想想，当初她也是病急乱投胎，根本没想到会和两人走到乐队的份上，但结果却是彼此之间的感情越来越深厚。
可是虹夏心里清楚祈雨对乐队没有什么归属感，时时刻刻都将自己排除在乐队之外，而一里好像每次乐队活动都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回想起来，当初桐原告诉我你想组乐队的时候，我确实是很高兴的啦。”
虹夏望着亮着灯的自动售货机怔怔出神：
“可是关于你为什么想组乐队，想组什么样的乐队，我却从来没有问过。”
一里不由心虚地低下头：
“到底……到底该不该坦白我学吉他其实就是为了成为风云人物呢……”
看到一里那低着头眼神躲闪的样子，祈雨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还是想让她安心似的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柠檬茶在塑料瓶里摇晃着，虹夏看着大大小小的气泡在其中升腾而又跳动，它们大小不一却殊途同归，最终都会跃上水面。
“每个人的动机都不一样吧。”
“上台演出并不是人生的全部，想出名的方法也有很多，比如说当视频博主。”
确实，一里也觉得在网络上以Guitar hero的名义发视频很开心，事实上她觉得网络其实更适合她一些。
在网络上人和人看不见彼此，在网络上你可以尽情捏造自己的身份，现充也好，死宅也好，虚拟的世界里，都是一样的。
“我有一个梦想，一旦想要实现就会冲动，我害怕你们迁就我，勉强自己。”
“放心好了。”祈雨摇头，“我们根本没在勉强自己。”
“而且……我不会让她不开心的。”
他的手就这么覆在一里的脑袋上，忽略了脸色发红的一里，虹夏看着两人轻轻怔了怔，随后露出笑颜：
“是呢，有你在，波奇酱这边也不用怎么担心了。”
“你的梦想……是想在武道馆开演唱会吗？”一里小声问道，捧着可乐的她现在没多余的手挣脱祈雨，只能微微低着头。
“其实真正的梦想还要再远大一点，不过，暂时保密！”
虹夏将小罐的带气柠檬茶一饮而尽，随手丢进了右手边的垃圾桶里，发出“哐啷”地响动，在洁白的售货机灯光照射下，虹夏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烁，她笑着将食指放在唇边，小跑着离开了。
“那么，明天也拜托你们咯！”
一里木然地挥着手，而祈雨拉开了可乐的拉环，汽水暴露在空气中发出“嗤”的一声，一里才回过神来。
“走吧。”
祈雨也顺手将可乐罐子丢进垃圾桶。
在医院中，一里依旧坐在床边，祈雨跟往常一样去找护士确认雪乃的情况，少女看着睡着的女人发呆，关于“成长”的问题又多了一个，那个问题叫做月退女士什么时候能醒来。
如果她醒来，睁开眼睛看看祈雨的时候，会不会感叹他现在的成长呢？
一里想了好久，也没想明白成长是个什么东西，那张可爱的小脸上多了几分愁容，等到祈雨进门的时候，发呆的她甚至都没发现对方的神色并不是很好看。
但走到一里身前，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少年的声音依旧温柔：
“怎么了？”
“祈雨……成长到底是什么呢？如果妈妈醒了……她会觉得你成长了吗？”
祈雨没想到一里会问这样的问题，在他心中，一里现在是不会想这样深奥的问题的，但想到乐队明天要进行决定生死的考核，他就明白了一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迷茫了。
“成长……祈雨，我觉得我比起之前的来说的话，好像是成熟、自信了一点……”
“这算是成长吗？”
祈雨坐在她身边，伸出手在雪乃的脸上摸了摸，感受着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斑驳，那张脸的温度似乎越来越低了，但祈雨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好像透过眼皮能看见那一双栗色的瞳孔深处藏着熟悉的似水柔情：
“雪乃曾经有一段时间很严厉，她会逼着我练琴，逼着我学这学那，口口声声说着为了我好，却一再将我贬低地一无是处。”
“那个时候我想，等我长大了，我会脱离她，过自己的生活，和她不会再有联系。”
“现在，被领养的事情好像就在昨天，但躺在床上的人不再是我，而是她。”
“而我也终究是陪她最久的人，儿时暗自的发誓早就跟着医院洒在地上的酒精一样挥发掉了。”
“人这种东西，都是有无穷可能性的。”
“有的人活着就是为了赚钱，钱越多越好，像是闯关游戏；有的人视金钱如粪土却依旧还要上班寻找意义。”
“有的人自己吃不上饭也要养名狗喂它吃高级狗粮；有的人可以驱车好久去一个隐秘的地方吃狗肉还宣扬着保护动物。”
“有的人开着豪车，煮汤的锅却还掉锈；有的人从不做饭，但却愿意花几千日元买个好的锅，还付不起房租。”
“有的人刚认识就说着爱上；有的人相恋许久却只敢说是喜欢。”
“这星球那么大，人又那么多，每个人都是一个集合，而人生就是一道光，照在这集合之上，透出一条窄而长的小路，光锥之内的所有事情我都清楚明白，但光锥之外的也是人生的可能。”
“如果硬要说自信成熟、接受失去、面对不公、承担责任这样常规意义的成长是在人生的道路上往前的话，那我或许会因为成长而倒退，越成长而越倒退，甚至退到和光锥完全相反的方向。”
“成长从来就不是个向量，不是我自信和更自信，我坦然和更坦然；也不是我比谁自信，我比谁坦然。”
“若非要说有什么成长，我只觉得是看见，再看见，看见更多。”
“直到我能不再给成长下定义。”
“直到我能给自己的生活加冕。”
病房内静悄悄的，只剩下少年不急不缓地平淡诉说，眸子里满是平静却又波涛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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