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权人当然不会举报啦，可是你不要忘了这个厂的正主子是那个破了产的小老板。本来这个评估是天衣无缝的，可是就是因为你师傅下面操办具体业务的人出了差子。评估价格下来之后是要通知拆迁户的，让他们对评估价格给出意见，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这原本只是一道简单的程序，可是那个操办的人弄错了通知人。也有可能原本登记这个拆迁户的时候，还是把那个小老板登记在拆迁户的联系人上。于是操办的人就把评估价格告诉了那个准备跑路的小老板，并问他对这个评估价格有没有意见。”那哥们说。
说到这里我一下就明白了，这原本是阴差阳错，但就是这么一个失误，就把我们师傅他们的操作给暴露了。
“原本那个小老板已经打算跑路了，他突然发现他抵押出去的这个厂房居然评估出这么高的价格。如果按照这个价格拿钱的话，这个小老板不仅能还上所有的债，还能让自己大赚一笔。这样这个小老板就起了心思，也不管和债权人签的那个抵押协议了。他先去找了那个债权人，要求债权人把他的账给清了，否则就把拆迁款全部打给他，他自己会还债权人的债有多少利息一并支付。”那个哥们说。
我问：“那债权人肯吗？肯花钱消灾吗？”
“债权人花了那么多精力，可能也是下了很多的血本，才弄到了这么一个评估价格。怎么可能凭这小老板几句话就把钱全部给他，而且小老板还拿大头。于是债权人就对小老板进行威逼利诱，这个小老板也是被逼的要狗急跳墙了，一旦见了救命稻草，怎么会肯撒手。于是小老板就把这件事闹到了拆迁办，一开始你师傅是出面协调的，告诉小老板一定把他的账销了。可是俗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那小老板看到这一次发财的机会，怎么肯罢手。他咬住这个厂房是他的，拆迁款必须打给他，否则他就要去上面告拆迁办。”那哥们说道。
“彭师傅什么反应？”我问。
“你彭师傅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见这小老板耍无赖，你彭师傅就拿来那个抵押协议，往拆迁合同里一放，就不去理会这个小老板。厂房的拆迁款还是打给了那个债权人，至于小老板，你彭师傅就让债权人自己去搞定。”那哥们说。
我说：“后来就出事了？”
“是的，小老板件闹了一下，没有拿到拆迁款，并不甘心。于是先跑到债权人那里，要求把他的债务给销了。债权人只答应把他手上那部分债给销了，至于小老板欠其他人的，债权人并不愿意出这笔钱。于是小老板就急了，说你们答应替我全部销债的，怎么可以反悔。债权人也不惯着这个小老板，也不再去理会他。因为债权人已经吃在肚子里的肉，怎么还会肯吐出来，否则他不成了做善事的。”那哥们说道。
我说：“那是怎么出的事情呢？”
“于是那小老板拿了村里以前给他的证明，直接到信访局去信访，说拆迁办乱施政，把属于他的拆迁款给了别人。信访办接到投诉以后就开始调查，发现那个厂房的主人的确是这个小老板，但是拆迁款却给了那个债权人。就觉得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并通报给了纪委，让纪委进行调查。纪委一调查就露馅了，其实露馅的不是拆迁款给了债权人的问题，而是这个厂房的评估价格虚高。纪委的人就又聘请了另一家评估公司，对这个厂房进行了评估，评估出来的价格相差很大。而恰恰这个时候，纪委又接到了关于拆迁办的匿名举报，也是举报评估价格虚高的问题。本来匿名举报纪委应付一下就行了，可是有了这个活生生的例子，纪委就不得不深挖下去。于是纪委就先约谈了具体经办这个业务的那个工作人员，这个工作人员吃不住压力就交代了所有的问题。如此一来，你师傅的问题也就暴露了出来。”那哥们说道。
我问：“难道我师傅就不止操作这一个拆迁房吗？”
那哥们回答：“当然不止这一个拆迁房，那个工作人员为了自保，把自己经手的几单评估业务全部抖了个干干净净。而且他把哪个领导来打过招呼，也说的清清楚楚。纪委顺藤摸瓜，挖出来的料也是越来越多。牵涉的人越多，就越指向你师傅，还有你师傅上面的直接领导，就是江丰镇的书记。”
我说：“你怎么没事？”
那哥们说：“我幸亏业务上没有和他们交差，我负责的主要是去做拆迁户的工作，说白了干的都是打打杀杀的，脏活累活。因为我还指望着通过这些工作来获得领导的垂青，就像你师傅一样，再往上走一走。所以关于经济上的事情，我并没有参与，反而使我逃过了一劫。否则我也不会坐在这里告诉你这些个消息了。”
我问：“那江丰镇的书记也被抓了？”
那哥们说：“那到还没有，因为我们的书记刚刚升了副市长没多久，他的管辖权在市纪委，因此采取双规措施就要由市纪委来行动。他暂时还没有事，但我听说已经有人把它监控起来了，他估计心里也是惶惶不可终日。”
我说：“那据你了解，我师傅的涉案金额到底有多少，会被判得很重吗？”
那哥们说：“你师傅具体拿了多少钱我不清楚，但是一旦评估业务下来，至少30%的钱是要进拆迁办这些人的口袋的，你师傅能分到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点点头，这时候我只是但愿师傅少牵涉一些事情，这样至少可以判得轻一点。
我说：“出了这档子事，我想想都后怕？我要当初和你们一起来到江丰镇，李师傅对我的器重，我很可能就是经手这些业务的，现在我也做不到这里和你说话了。”
那哥们长叹一口气：“我也没想到会出这档子事，本来年底我们书记已经答应我，让我进步了。现在一切都泡汤了，真是世事难料啊！”
我说：“你们江丰镇的书记为什么那么多人针对他，领导们也不看看他的功劳吗？毕竟江丰镇那么多工商业用地被他腾挪出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那哥们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枪打出头鸟在我们中国永远存在。我们的书记做事情雷厉风行，而且很有担当，但是他得罪的人也不少。就像拆迁这件事情，大大小小的领导，他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因为市里面给的经费就这么点，每个领导都想分一块，就是唐僧肉也会被吃完的。况且他的拆迁成果放在哪里，我们山阳大大小小的企业老板，还有外来的和尚，哪个不盯着。我们江峰的开发区，是省里的重点项目，这些土地给谁不给谁都要省里面审批过。可是我们这个书记有时候就是不买省里的账，我们山羊的企业始终被他放在前面，优先考虑，这能不让人记恨吗？”那哥们说。
我说道：“那这么说这一次的事情也有卸磨杀驴的成分了？”
那哥们说：“你要这么说也对，现在干事的领导，哪个领导屁股会干净。有的时候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好多锅也是替上面的领导背的，如果就查他们这几个，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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