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坦然自若只是在片刻。
晚上想到闹钟的苍老还是会辗转反侧，他作为一个成年人，依旧没办法完全理性看待，他的人生里感性居多，这种时刻，怎么可能会毫无波澜。
闹钟多活一天，徐梨海就祈祷它再多活一天。看着自家的毛孩子渐渐失去生命力，不亚于被千万辆卡车碾压在身上，痛感是粉身碎骨。
一天一天过去，一天比一天不理想。
闹钟总是在睡觉，顺便找一个地方，趴下去就要眯眼睛，睡觉的时间都比睁眼的时间长。它看起来很无力，软绵绵的，但举动又缓慢得硬邦邦。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了，徐梨海给它最爱的球球，它只是淡漠的看着，没有一点兴奋劲。
一整天无精打采，徐梨海逗它，它眯起眼睛，摇摇尾巴。与其说是它不想活泼，倒不如说是它动起来很困难。可难归难，只要徐梨海对它招呼一声，它就拼尽全力走向他。
徐梨海偶尔问它想不想玩球球，闹钟费力的叼起球，表示自己对球感兴趣，事实上，它只是不想主人不开心。它到要离开，还在担心主人的情绪。
它有点惭愧，因为自己的身体，给主人带来很多麻烦。 它有时候会大小便失禁，吃进肚子里面的饭会呕吐出来。它感觉自己是一个累赘，很麻烦主人，而自己什么也不能干，只能等待死亡。
可在死亡之际，还要麻烦主人。
看着地板上脏兮兮的画面，它很内疚，但它无能为力，只能像一个废物一样，等吃等喝等伺候。 它什么也帮不了，反而添了倒忙，真的是一件很抱歉的事情。
如果徐梨海知道它的想法，一定会叫它笨狗，这不是麻烦的事情，这是爱你的事情。
家里又出现一些新的玩具和衣服，它没有一点兴趣，可它看不得主人暗自神伤的模样。它随便找一个小巧的玩偶，睡觉的时候放在脑袋旁边。它眯着眼睛休息，便听到徐梨海新奇的语气：老公快来看，闹钟又有最喜欢的玩具了。
徐梨海把这一幕拍下来，在回忆里，这张照片具有很强的杀伤力。
其实寻这个玩具只是因为它离得最近，不用费太大的力气去走路。
闹钟听见徐梨海开心的语气，心里隐隐欣慰：这才是主人应该有的模样。
不要黯然神伤，主人，我要你一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你好了，我就好了，你开心了，就是我在开心。我喜欢你幸福的模样，请保持你语气里的喜悦，请你时刻带着笑容。
我，一直爱着你。
即便我在等待死亡，我也依旧在生命消逝的时刻竭尽全力记住你的模样，等很久很久以后，等待我们的重逢。
徐梨海感觉闹钟随时会离开自己，这种感觉太难受了，当真是万箭穿心，久久不能治愈，衍生出很多不良情绪。
闹钟变得食欲不振，吃只吃得下一点点，水也得有人督促才舔舐几下。每次起身，看起来很艰难，像被安上生锈的发条。走一步好像有随时倒下的可能。
好揪心，仿佛有人在自己的胸膛凿开一个口子，再硬生生将人撕裂成两半。
闹钟走得好慢好慢，可每一天都会出现在家里不同的角落，徐梨海找不到会很焦急，他怕闹钟不辞而别。闹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吼一声告诉徐梨海自己所在的方位。它只能在原地等待徐梨海。
徐梨海找到它，会先摸摸它的头，再温柔问它怎么来这里。
徐梨海知道有些狗狗在生命最后一刻，会偷偷离开家里，再悄悄死亡。为此，他和闹钟说过几次，妈妈看不到你会伤心，你不要离开家里，要在家里陪伴妈妈到最后一刻。
闹钟听得懂，它很聪明的。
它不会离开的，它在家里走走停停，不断蹭啊蹭，留下自己的气味，留下自己的毛发，留下自己的足迹。等主人想念它了，家里全部都是它的影子，它会一直在陪伴。
肉体死亡，灵魂会代替它来爱他。
爱就是不会消逝的存在
主人，下辈子我还想做你的小狗。
汪汪汪汪汪汪，我是主人的小狗狗，大狗狗，老狗狗，嘻嘻，我死了，我就当主人的鬼狗狗。
妈妈，你和爸爸预定了好多好多辈子，我也要喔，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好多好多辈子，我也要当你的爱狗。
“老婆，闹钟今天胃口很好，吃了很多。”
“嗯。”徐梨海隐匿心里的惊骇，权当闹钟是今天非常开心才吃得这么多，“那就好。一定是你今天做的饭太好吃了它才吃这么多，你看我今天都吃了两碗饭……闹钟真棒。”
钟四季有点担心的看着他，“闹钟把饭都吃光了，汤汁也舔完了。”
徐梨海知道不过几天，那一天就来了。
沉闷，压抑如山，心里十分堵塞。
“平时它都只吃几口。”徐梨海故作轻松，自欺欺人，“今天闹钟是遇见很开心的事情了吗？”
“也许。”
徐梨海拿起剪刀，剪断茸茸的毛线，这是他新做好的帽子，红色的，很喜庆，这能给闹钟带来好运。他眼里露出淡淡的忧伤，“会不会是它预知到自己将会有一顶好看的帽子呢？走吧，我们给闹钟带上……闹钟带上一定很好看。”
闹钟才吃完饭，趴在那里懒懒眨眼睛，见人来想起身，徐梨海怕它累着，叫它好好趴着，闹钟眉头一动一动，抻抻鼻子去嗅嗅徐梨海。
“闹钟你看看。”徐梨海把帽子放在闹钟眼前，又为它戴上，闹钟耳力不好，徐梨海说话大声一些，“妈妈给你做的帽子，你喜欢不喜欢呀？”
闹钟浑浊的眼睛带着爱意看向徐梨海：喜欢，妈妈给我做的好多顶帽子我都喜欢，今天我最喜欢这一顶。妈妈，妈妈，我们拍拍照吧，多拍几张。
这些话闹钟无法说出口。
但习惯性是改不了的，几乎在下一秒，徐梨海就把手机拿出来，给闹钟拍了很多照片。闹钟有点急，怎么只给它拍呢。
妈妈，拍拍我们的合影吧。
妈妈不要只给我拍，妈妈你就只给我拍吗？
怎么会？
徐梨海马上又和闹钟拍啊拍啊，过会儿又拉上钟四季一起拍啊拍。好多照片和复刻一样，徐梨海也不舍得删，他全部都留着。
夜又变黑，死神正在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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