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妈扶他，“周少爷，你在那儿坐一会儿，我找个佣人来扶你，到院子里去待一会儿吧。”
“不用，阿姐不，不想看见，我，我一会儿，就回，回去。”
程妈好笑，“你不要这么想夫人，夫人心有多好，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
周锦承缄默着垂下眼，耷拉着脑袋沉默寡言。
程妈拍拍他肩，扶他到沙发上坐下。
“那我去铺床，你坐一会儿，好了我叫你。”
“谢谢，程妈。”
程妈摇摇头，也没再管他。
周锦承独自坐在前厅里，有眼色的佣人给他端了盏茶。
他抱着自己的拐杖，安静坐着，四下打量了一番聂公馆的布置和装潢，眼波宁静安详。
等他的腿养好了，是不是就得离开这里了？
其实阿姐，也并没有想认他的意思吧？
不然以她的性子，不会他来到这里这么久，却依然不闻不问的。
她有了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儿子，自己的新生活，甚至现在过的，比以前还要好。
她不需要他这样没用的人留在身边......
这样想着，周锦承黯然地低下头。
其实他明白，就算没有发生那些事，俞茵阿姐这样的人，也不会一直对他好，一直跟他在一起的。
“锦承少爷，你怎么坐在这儿？”
思绪被打断，周锦承下意识抬眼，看到香梅从楼上下来，一脸惊讶看着他。
他抿了抿唇，往自己房间的方向看了眼，低低解释：
“程妈帮，帮我铺床，叫我坐在，等一会儿.....”
香梅了然，迈下台阶朝他笑了笑。
“今天太阳还好，在屋里闷坏了吧？我去后院，给小少爷晒晒被褥，你...想不想透透气？能走么？”
一阵淡淡的奶香气息扑鼻而来。
周锦承看了眼她怀里只瞧着就柔软干净的碎花被褥，眼睫动了动，眼底笑意温朗，撑住拐站起身。
“能，能走。”
香梅笑了笑，还是伸出一只手搀扶他。
两人慢慢穿过走廊，拐去后院。
周锦承看了几眼她怀里抱着的小小的被子，浅浅弯唇。
“这，这么小...”
香梅低头看了眼，笑说：
“小少爷还不足百天，用的东西当然小了，被子太大会厚重，压的小孩子不能动。”
“花，花纹很，好看。”周锦承小声夸了句。
香梅点点头，眼睛都笑弯。
“夫人挑的，程妈亲手做的被子，大帅原本盼女儿来着，大家都顺着他的意，只能委屈少爷凑合凑合了。”
周锦承抿嘴笑了笑，“女儿，也好，像阿姐...”会很漂亮的。
香梅，“少爷也像夫人，啊，不对，更像大帅...”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后院。
周锦承自己找了地方坐，坐在日头能晒着的地方，看着香梅在不远处晒被子。
小孩子的被褥，又小又柔软，阳光一着，干净的像是会发热。
他不自觉弯了弯眉，视线不经意一瞥，忽的愣了下。
香梅晒好了被子，拍拍手朝他走过来。
“锦承少爷，你再坐一会儿么？我要去厨房端给乳娘的鲫鱼汤，晚点儿你自己走回去吧，还是刚才那条路。”
周锦承一眨不眨盯着她看，半天没接话。
香梅困惑歪头，“锦承少爷？？”
“嗯？”
周锦承应了声，抬起眼帘跟她对视，眼神闪了闪，迟疑地伸出一根食指，点了下自己颈侧。
“香梅，你，这里.....”
香梅眼里掠过丝不解，下意识抬手摸，反应过来，瞬间脸色一变，紧张的捂住脖子。
她仓促慌乱地扫了眼周锦承，捂着脖子咬住唇，抬脚匆匆跑了。
周锦承看着她跑远的背影，怎么看都觉得心虚，不禁皱了皱眉。
香梅...还没嫁人呢。
谁会敢，对大帅夫人的贴身女佣，做那种事......？
想到什么，他眉心越皱越紧，眼里清泽也悄然暗沉。
——
俞茵一整个上午在理账，到正午时分下楼用膳，就见周雨匆匆走进餐厅。
“夫人，去岷县的人回来了。”
俞茵抬眼，缓缓放下手里箸子，轻点了下头。
“你说。”
周雨当即说道，“说是聂婷婷回到老宅子后，族里有人去看过她，还有她阿姆何梅的娘家舅亲，也一直跟她有来往，逢年过节会喊她一起吃饭。”
“哦，一直在看管聂家老宅子的是一家子长佣，现在也还留在宅子上照看她起居。”
“派去的副官，问了张排长，排长说是小镇上的乡民都很好客，何家人和聂家老宅子的那一家长佣，时不时就招待他们，知道他们奉命看护聂婷婷，就给他们送些吃的，送些礼数，为求他们尽力当差，别怠慢了聂家的小姐。”
“副官说，这几个月，他们跟周围的邻居处的都很熟稔了，其中有两个年轻的，还跟乡里的姑娘见面，在当地就谈论起亲事......”
周雨讪讪住了嘴，抿抿唇看着俞茵。
俞茵听完就明白了，不由淡淡失笑。
“这是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啊，离得远，就可以不守军规戒律了？”
周雨垂下眼，默默叹了口气。
俞茵看着碗碟里的饭菜，指尖交握轻搓，想了想，轻声交代他：
“何梅在岷县还有娘家人，那二夫人顾雪鸢呢？她什么来历？”
周雨眨了眨眼，“属下...属下来得晚，没赶上那时候，这就去找个人问问。”
俞茵脸上没什么情绪，捡起箸子嗯了声。
周雨连忙匆匆离开，想着去军政府的副官处，找几个老人儿打听打听。
俞茵用完了膳，从餐厅出来，他就脚步匆匆赶回来了。
她在前厅立住脚，等着周雨走近。
周雨蹭了把头上的汗渍，“二...顾雪鸢，她是当年聂二爷，在战乱时途经一地，出去消遣时收房回来的姨太太，后来原本的聂二夫人病逝了，聂二爷喜欢她，就扶她做继室。”
俞茵皱眉，“这么说，查不到身世了？”
周雨，“这粗略算，得有十来年了，不过要是想查，派人回当时收她的地儿去再打问，应该也能查出些东西。”
俞茵点头，然后交代他：
“你去吧，办两件。”
“派人去查顾雪鸢，我要知道她还有什么亲人，找到人，杀了。”
“另外再派人回岷县，告诉他们，马上年关了，我跟大帅要接小姐回来过年，顺便商量她出国留洋的事，要是何家人不放心，把他们都请来。”
周雨惊愕，“啊？”
俞茵看了他一眼，转身上楼。
“不愿意来的，就地料理了吧，手脚做干净些，别留后患。”
周雨怔怔看着她纤柔单薄的背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是，是，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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