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梅花了很长时间才从这个足以毁灭她的消息中缓过神。
“你是他的血脉。”冉冉的声音如同一把利刃，划破了桑梅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冉冉补充道：“就我所知，无宁无子。”
“他应该是花费了相当大力气，才在现代社会找到当年同族人的血脉遗留，也就是你的父母。”
“他找到你父母，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延续他的血脉，让你成为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寄托，如此仿佛能证明他还活着。”
桑梅的身子晃了晃，好似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她的眼神空洞而迷茫，“所以，我不过是他的一件工具，一个延续他血脉的容器”
冉冉没有回答，但她的沉默已经代表了一种态度。
桑梅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悲凉和讽刺，“哈哈，真是可笑！我一直以为他是这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原来不过是我自作多情。”
“只是因为血脉…只是因为血脉而已……”
她的笑声越来越大，泪水跟着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我这一身鬼修的本事，都是他教给我的，原来也只是为了让我更好地为他做事、成为他手里的一件工具！”
冉冉看着桑梅，心中有些不忍，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心软，她必须让桑梅认清事实，“你不能用正常人的标准看待他，幽鬼本就冷血无情，他只会在乎自己的感受、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目标、为了实现他的想法。”
桑梅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的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他的感受那我的感受呢我的存在呢难道就因为我是他的血脉，我就必须要沦为他的棋子、为他牺牲一切吗”
冉冉叹了口气，“你不要激动，我并没有说你要为他牺牲什么，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他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但也绝没有你现在以为的那么坏。”
“他本就是这样一个人，除了在乎的人事物外目空一切。”
桑梅冷笑一声，“你当然会这么说，因为你杀了他，你当然要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只要他足够冷血邪恶，你杀死他就不用有愧疚感！”
冉冉眉头一皱，“我杀了他是因为他该死，他所做的一切都让这个世界变得糟糕透顶。”
桑梅突然冷静了下来，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暗芒，“你真的相信他所说的那些话你真的相信他是这个世界的罪魁祸首”
冉冉心中悚然，随即又像坠了一块巨石缓缓沉下，她已经确信，自己就是被无宁给骗了。
“说清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桑梅扯扯嘴角，“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告诉你那些话你以为他为什么会让你杀了他”
冉冉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你到底想说什么”
桑梅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他之所以告诉你那些话，就是想让你杀了他，他想通过你的手来结束自己的命！”
冉冉愣住了，“为什么”
桑梅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因为他已经活够了，他已经厌倦了这个世界，他想通过死亡来解脱自己。”
“而只有被你杀死，他才能够接受。”
“可如果是这样…”冉冉心中一阵剧痛，“他又为什么会专门找到你，从而让自己感觉还活着这和他之前的所作所为相矛盾啊”
桑梅定定地看着冉冉，“因为你让他改变了。”
“他一直在找你，同时又不相信能找到你，直到找到你……”
“他摇摆不定的心就在那一刻确定。”
冉冉恍惚着不敢相信，“你胡说……他明明告诉我他是这个世界的罪魁祸首，他明明亲口告诉我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成为预言中的祸乱灾星……”
桑梅摇了摇头，“你太天真了。”
“你以为他会轻易地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你吗你以为他会轻易地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你吗”
“我相信他也想过找到你之后隐瞒一切，只和你一起过最纯粹的日子，但这已经不可能实现了。”桑梅苦笑着审视冉冉，“瞧他们把你培养成了什么样子”
“一个坚定不移的救世主。”
“你既然已经杀了他，那你一定已经找回属于你的记忆。”
桑梅的双眸一片荒凉，“已经恢复全部记忆的你，仍旧毫不犹豫地杀死了他。”
“你跟他之间的纯粹生活早就不存在了，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别的选择。”
“他只是自己欺骗自己，直到你把血淋淋的刀口对准他，他才选择看清现实。”
冉冉心中一片混乱，她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话，她不知道该相信什么。
她平静地抿唇，“所以我做错了”
桑梅的表情看起来像在笑又像在哭，“我也不知道是你错了，还是他错了。”
“但我敢肯定，如果在你和他之间做选择的那个人是他，他一定会选择杀死他自己。”
桑梅看着冉冉，眼神忽然中闪过一丝同情，“或许我们不该责怪任何人。”
“世上的很多事情，本就是没有答案的。”
冉冉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悲凉，“你说得对。”
“何况事已至此，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谁对谁错都不重要了。”
她抬眸专注地看着桑梅，“我只希望你能走出来。”
“连带着他的那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桑梅恍惚着撑起身体，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请好好为我讲讲吧。”
“你和他过去发生的事。”
“我对他的事，从来都是一知半解，对他的情绪亦然。”桑梅的笑容苦涩极了，“我常常因为无法感受到他的痛苦而痛苦。”
“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在了，但我想好好了解他。”桑梅怔怔的，眼中泪光闪动，“如果你愿意的话。”
冉冉怔住，她无比清晰现在的情况：
她现在时间紧迫。
但她只是垂下眸子沉默一会，仍然轻声为桑梅说起了过去发生的事。
众人这才知道，冉冉的真实身份，以及她和无宁之间的瓜葛。
轻轻的诉述，仿佛能穿过时间的限制，把人的感受带到很远很远的以前。
冉冉不自觉露出一个微笑。
就当这是一场践行、一场道别，为无宁——那个永生困在恶意里的少年，也为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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