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要不是因为那场意外，现在也该是上大学的年纪了……”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李书记停顿了几秒，似乎在平复翻涌的情绪，再开口时，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看见你，我就常常想到他。那种不服输的劲头，那种为他人着想的善良，那种想把事情做好的执着……我觉得你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一个有潜力、有责任心的好苗子。
所以，我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能够尽可能地给你提供一些帮助和支持，看着你成长起来，把你想做的事情做成。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慰藉吧。”
李国庆万万没想到答案竟是如此，他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看着李书记眼中那抹深沉的哀伤和真诚的期许，喉咙有些发紧：“李书记……真的……就这么简单？没有其他的……比如，嗯，政治上的考量或者其他因素？”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书记缓缓地、坚定地摇摇头，目光清澈而坦荡：“没有。国庆，就这么简单。年轻人，有时候啊，不要把人和事都想得太复杂了。”
“就像我刚才问你那些人为什么一直针对你一样，可能也是我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或许背后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阴谋，就是一些积怨和私心在作祟。”
话锋一转，带着关切问道：“对了，我还有一个事情，一直想问你。”他看着李国庆的眼睛，“你明明自己有能力考上清北大学，以你的聪明和毅力，我相信没问题。为什么不去？这对你个人发展，对工业园的长远管理，不都是更大的助力吗？”
这个问题显然也困扰李书记很久了。
李国庆被问得一怔，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触及了内心某个隐秘的角落。
他欲言又止，顿了一下后，才用一种近乎平淡的语气说道：“因为我……抽不出时间。工业园这边千头万绪，离不开人。”
李书记显然对这个轻描淡写的理由不满意，他微微皱眉，语气带着长辈式的关怀和一丝不容置疑的质疑：
“国庆，你觉得你这个理由，我会相信吗？你完全可以去清北上大学深造，把这边的事情暂时交给孙庆和王小雨他们打理。
你偏偏选择让他们去上大学，自己留下来守着这片摊子。这是为什么？而且，孙庆、王小雨他们，说到底不是你的亲兄弟姐妹。
你难道不知道，在这个时代，一个顶尖大学的文凭，对一个人的前途意味着什么吗？你这是在牺牲自己的前程，成全别人啊！”
面对李书记连珠炮似的追问和剖析，李国庆沉默了。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繁忙有序的工业园，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脸上没有激动，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平静，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通透和对自己选择的笃定：“李书记，谢谢您的关心。但是，我不会去上的。”
“为什么？”李书记不解。
“因为，”李国庆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挣钱。”
“挣钱？”李书记更加困惑了，“上清北，将来挣大钱的机会不是更多吗？平台更高啊！”
李国庆摇摇头，目光坚定而纯粹：“不，李书记。挣钱，不是为了我自己将来能挣更多。挣钱，是为了现在！是为了让我老婆孩子，让相信我、跟着我的这些乡亲们，能尽快过上好日子！是为了让他们能吃饱穿暖，孩子能上得起学，老人看得起病！是为了给下岗村闯出一片实实在在的新天地！那些大学里教的东西，或许很高深，但不是我眼下最迫切需要的。我需要的是在这里，用我的双手，用我的汗水，尽快把蓝图变成现实，把财富创造出来，分到大家手里！这就是我想要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
“说得好！”李书记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站了起来，眼中闪烁着感动的光芒，甚至隐隐有泪光闪动，“你……你真是越来越像我的儿子了！他要是还在，一定也会像你这样，有担当，有血性！”
说完，李书记似乎怕情绪失控，他伸出手，再次用力地拍了拍李国庆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后，他做了个简单的告别手势，转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背影显得有些匆忙。
当李书记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不久，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翠花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担忧和好奇。
她刚才在楼下似乎看到了李书记离开时的样子。 “国庆，”翠花走到李国庆身边，小声问道，“李书记刚刚和你都聊了啥了？咋谈了那么久？我看他下楼的时候，一路走一路叹气的样子，眉头也锁着，好像心事重重的。你们都聊啥了？没出啥事吧？”
“叹气？”李国庆有些意外，他回想了一下刚才的谈话，整体气氛虽然有些沉重，但最后应该还算融洽，“我们没有聊啥特别的事啊，聊得……还挺愉快的，就是说了说工业园的事，还有……一些过去的事。他叹气？还说了些啥？你听清楚了吗？”
翠花摇摇头：“不是很清楚。我刚才在楼梯口碰到他，跟他打招呼，他没理我，好像完全没听见，就低着头往前走。我就隐约听到他好像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连着说了好几遍。那样子，看着怪让人担心的。”
“不可能？”李国庆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眉头也微微皱起。
他仔细回想着刚才对话的每一个细节，特别是李书记提到亡子时那深切的哀伤和在他身上看到儿子影子的那份寄托……瞬间，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李书记的叹气，那句“不可能”，或许并非针对工业园，而是对他自己内心深处那份无法弥补的遗憾的叹息？
是在叹息命运的无常，叹息儿子再也无法像李国庆这样去奋斗、去实现理想？
他瞬间也终于明白了李书记临走前那份深沉目光里的含义，那不仅仅是期许，更是一种移情，一种放不下的牵挂。
原来，李书记是放心不下他，把他当成了某种精神寄托，担心他也会遭遇不测，或者担心他扛不住压力？
“哦，没啥大事，”李国庆回过神来，不想让翠花担心，轻描淡写地解释道，“他就是担心我们工业园现在的运行情况，怕我们压力太大。我跟他说了，我会拼尽全力，一定把工业园搞起来，让它红红火火的，让他放一百个心。他可能是觉得担子重，为我们操心吧。”
翠花听了，脸上的担忧散去，露出了笑容：“原来是这样。看来这个李书记对你真是不错，是真心实意关心咱们。你看，他堂堂一个市里的领导，大老远专门跑到咱们工业园这么远的地方，就是为了跟你谈谈心，给你鼓鼓劲。这份情谊，难得！”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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