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内。
紫莲道君见陆天鸿嘴角轻笑，从丹炉中飞出一枚凡品废丹，热腾腾的丹气化作虚影笼罩蚁群。
蚁道在丹气中无限延伸：
工蚁搬沙为“君臣佐使”，每一粒沙的落点暗合五行生克。
兵蚁列阵如“文武火候”，攻守节奏竟与《九转回阳诀》控火篇吻合。
蚁后产卵似“药性孕灵”，新生蚁卵的纹路似乎化为一段段上古丹方密文。
陆天鸿并指截取一段蚁道虚影，凝成半卷《天工巢经》。
远处偷窥的某位丹道大能道心破碎，当场呕血昏厥——他绞尽脑汁钻研数万年的《百炼丹纲》，竟不及半日蚁穴演化之精妙。
“道在蝼蚁，看山仍是山。炼器，炼丹皆是如此。宇宙万道，其实都隐藏在最平凡的角落当中。”
陆天鸿喃喃念道，也不知是说与自己听，还是说给紫莲道君，或是藏在暗处观察他的修士大能们。
此时陆天鸿藏于心源界的一方记忆宫殿，一排排功法轰然坍塌，不复存在，整片心源界变得一片空荡荡。
他双眸紧闭，所学一切都在快速遗忘。
他已然不再依赖秘籍顿悟，而在天地万物的呼吸间自成体系。
这一刻。
他虽然仍在无相巅峰，但已万道合一，沧桑的眸子更为深不可测。
紫莲道君手捧半卷《天宫巢经》，于元宵日的夜里找到陆天鸿，“再做你十五年道童。”
见陆天鸿不应，紫莲道君不由得忐忑：“前辈，可好？”
“前辈”二字，紫莲道君已忘记多久未曾向别人喊出，都只有别人称呼他的份。
“想留下，那就留吧，丹道大成之前，我一时半会儿也不走。”陆天鸿缓缓道。
……
数年后。
腊月围炉，陆天鸿取梅梢新雪烹茶。
雪水将沸时，他忽然掷入三粒冰雹。
紫莲道君见状，心知陆天鸿不可能随意为之，于是赶忙探头过来。
“寒极生燥，阴盛孕阳，这才是真正的坎离相济。”
陆天鸿喃喃道，并不是在教导紫莲道君，而是在领悟自己的丹道。
下一瞬，就见壶中雪水逆流成旋涡，旋涡中心浮出一枚冰晶丹胚。
紫莲道君瞪大双眼，那丹胚无炉火淬炼，却在蒸汽中自行衍化。
辰时冰晶化为青藤，藤结七果，果香对应人体七魄。
午时青藤燃作灰烬，灰中跳出火鼠，鼠尾摆动轨迹暗合周天星斗。
酉时火鼠遇水汽凝成玉膏，膏内三千光点如药性纷争，最终归于澄澈。
陆天鸿拂袖震散幻象，壶中只剩清茶一盏：“丹非丹，是水火之争、阴阳之辩、生死之叹。”
闻言紫莲道君愣住，矗立原地，沉思七日七夜。
……
次年春。
一名老僧与一女子登门拜访，紫莲道君去给开门。
“恭迎二位，我家老爷说，他已等候多时。”紫莲道君抱拳说道。
戒愚和袁星羽并行走到内院，就见到陆天鸿已摆好一方棋盘，茶香袅袅在迎客。
袁星羽笑容盈盈，身穿一袭血红道袍，长发以一束青巾简单扎起，坐在一方石椅上：“那日分别，陆先生说要隐世闭关，参悟无上丹道，不知三千年时光已过，可有眉目进展？”
“陆道友天资过人，必定略有所悟。”
“今日是看望旧友，不提修行也不论道，先杀一盘棋。”
戒愚看到前面的棋盘，顿时双眸一亮，径直坐到陆天鸿对面。
棋至中盘，陆天鸿突然弃子起身。
“这气息，是顿悟？”
袁星羽常听戒愚说，陆天鸿天资绝世，如今一见，直接被震惊到。
“丹道如棋。”
陆天鸿轻声喃喃，指尖掠过棋盘，棋子化作丹材浮空：
-黑子变“九幽寒髓”，白子化“赤阳金精”，棋格线成“乾坤炉纹”。
陆天鸿拾起一枚弃置的碎石，嵌入棋盘天元位。
霎时丹材暴动，却在触及碎石时温顺如羔羊——那碎石是紫莲道君晨扫时遗落的灶台渣。
“总以为需天材地宝，却不知真正的药引……”他碾碎灶灰洒向丹材，“是这人间烟火气。”
紫莲道君站在一旁，面色一尘不变。
因为他早已麻木。
如今日这般的突然悟道，他见过太多太多次。
甚至于紫莲道君有种错觉，他前世所掌握的丹道，能否及得上陆天鸿的一半？
陆天鸿闭眼片刻，直到无数丹道感悟融合于心，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没有关注脑中面板。
但冥冥中已有感悟：自己距离丹道大成，只差一步之遥。
戒愚和袁星羽在员外府暂居数日，便相继离去。
他们知道陆天鸿隐于红尘是为了悟道修行，不方便长时间叨扰他。
……
十五年后。
紫莲道君从噩梦惊醒，他意识到不能长时间逗留于无灵之地，他需要修行变强，回归前世的境界。
他的仇人通过占卜之术，隐约定位到了他所在世界，这是紫莲道君在梦中冥冥的危险感应。
次日清晨，陆天鸿与紫莲道君登山采药，两人身上都穿着灰白麻衫，竹篓背在身后。
紫莲道君心中做好决定，等傍晚时分，就和陆天鸿做出道别。
临近黄昏。
回到庭院的陆天鸿脱下草鞋，赤足盘坐于院中的青石上，背向夕阳，双眸微微闭上。
紫莲道君张了张嘴，最后并没有打断，只是默默地启炉炼丹，等待陆天鸿先顿悟回神。
次日清晨。
庭院生着几簇野菊，花瓣沾着晨露坠在陆天鸿衣角，却未浸湿半分。
露珠将触未触时，便化作一缕白雾缠向指尖。
陆天鸿面前无炉无火，只横着一柄焦尾木剑，剑身裂纹中嵌着往年炼丹残留的药渣，细看竟似星斗排布。
“丹道……”陆天鸿摩挲着剑脊，身后云海忽分两半，露出一半明一半亮，“不止与草木，还是与天地万物，轮回因果的闲谈。”
“万物皆可入瓮，万物皆可成丹，此为……丹道大成！”
陆天鸿袖袍轻振，万里山河如卷轴铺展。
言语之间，他手如拈花，自天地间摘取三物：半片蝉蜕，一滴眼泪与一缕青铜锈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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