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是新媳妇回娘家，我这叫回家！牛姥爷，您这一嗓子可把喝了十几年的黑墨水，给倒了一半！”
等牛老头走近了，于子涛呵呵笑着，指正他的错误。
牛老头眼珠子一鼓：“这一片，我说东没人敢说西，咋滴？说我没文化的，赶紧搬走，省得看着碍眼……”
他掏出钥匙打开门，将轮椅推进屋，角落里立刻窜出一条虚影，抱住于子涛的腿又蹦又跳。
肉丸子这个狗东西，还真是热情呀，有点地主之谊的觉悟，待会赏你两块猪脚料。
牛老头扶着于子涛坐到沙发上，看了看他身上的固定带，面露关切：“打个电话的事嘛，你折腾个啥，就我这身子骨，再撑他个七八十年都没问题，你说你……”
“打电话太假了，亲自登门不显得我真诚吗？嘿嘿……再说，我确实想回来看看！”
“好好好，回来好！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只要是回来了，我牛立宝都高兴……”
牛老头呵呵笑着，眼底涌现一汪潮水，满脸的褶子蹙成了一朵花。
他搓着两只手，第一次像个小孩子般局促不安。
“你来看我，我也没啥招待你，要不我给你下碗鸡蛋挂面吧？”
于子涛眼角不自觉一跳，赶紧岔开话题：“您就甭忙活了，我来看您啥也没带，咱爷俩算扯平啦……对了，您怎么又跑到刘叔家去了，就不怕他和你掐架？”
“我们那都是虚张声势，闹着玩的……”
牛老头嘿嘿一笑：“去他家下棋就是个由头，只要刘满堂一赢棋，保准有酒有肉，我刚好能蹭顿热乎饭。”
于子涛嘴角上扬，竖起大拇指：“蹭饭都这么老谋深算，牛气！”
正说话间，冯瑶提着两大兜子东西推门而入，又是冻饺又是烙饼，吃呀喝呀的摆了一大堆，她将东西归类，该冷冻冷冻，该冷藏冷藏，直到把整个冰箱塞得满满当当。
牛老头咕噜着小眼睛，看着忙乎的冯瑶，脸上挂满了深深的问号。
“老爷子别看我，这都是您干儿子给弄得，他怕您一个人在家瞎凑活……”
“哎呦，那我当干爹的可就要享儿子的福咯……”
牛老头忽而满脸喜色，眼神灼灼：“对了，你俩日子定了没？要是定了，我提前叫人把那三室两厅的房子给整一下，到时候只管拎包入住，我也好快点抱上干孙子！”
冯瑶瞬间俏脸娇红，于子涛赶紧顾左右而言他：“大漂亮，准备做红烧肉！”
冯瑶提着五花肉和土豆进了厨房，于子涛坐到轮椅上现场指导。
看着二人形如小两口的背影，牛老头心里涌起欢喜：小芋头和冯姑娘，天生的郎财女貌嘛，这好事不能多磨，必须生米做成熟饭，我得给他俩加把火……
对了，好久没吃小芋头做的红烧肉了，今儿难得高兴，必须整两口好的。
牛老头拉开柜门搜索一番，除了两罐青啤和半瓶西凤，没有对口的好酒了。
“小芋头，你两口子先忙着，别忘了把土豆炖软乎点，我弄瓶酒去！”
厨房里抽油烟机呼呼鼓荡着，于子涛扭过头，冲牛老头比划了个oK的手势。
牛老头哼着秦腔背着手，脚步轻快，肉丸子在前面跑跑停停，这儿闻一闻，那儿尿一尿，每个电线杆上都要滋一泡。
“老牛，这是去哪儿啊，咋这么高兴？”熟识的邻居向他打招呼。
“哦，干儿子和媳妇回来看我了，这会儿正做红烧肉呢，我买瓶酒去！”
“哎呦好事啊，你这可有福了，替我多喝两口啊……”
牛老头呵呵笑着：“那必须的，回头下棋我让你两招！”
从巷口烟酒店赊了瓶五粮液，牛老头借着和老板唠嗑，悄默声地顺了一包华子。
老板摇头一笑，不予理会。
这老头大方起来甩手十几万捐出去，眼都不眨一下，减免房租更是随口就来；抠搜起来却像个铁公鸡，一毛不拔不说还死难缠。
是个重情重义又有烟火气儿的燎人（1）呐！
当牛老头在楼下忍不住与人杀完一盘，回到家里时，茶几已经摆上了洋葱拌木耳、皮蛋拌豆腐，还有一碟油炸花生米。
牛老头忍不住诱惑，捏起一颗花生米，就丢进了嘴里。
“老爷子快洗手呀，小心细菌钻到肚子里祸祸你……”
冯瑶拿着两个洗干净的小酒杯，走了过来。
“好好，洗手洗手……这话要是小芋头说出来，我可就和他杠上了，呵呵……”
冯瑶将轮椅上的于子涛推过来，随后端出满满一大盆热腾腾的红烧肉，顿时热气扑鼻，满屋子都飘荡着是浓烈而粘稠的焦香味。
“老爷子，尝尝我的手艺，有您干儿子亲自指导，绝不输五星级酒店的大厨！”
冯瑶夹起一块色泽浓郁的红烧肉放到牛老头碗里，特殷勤地又给他倒了杯酒。
“嗯，好吃好吃……你俩要是不吃，可都是我的啦！”
牛老头嚼着红烧肉，滋溜一口酒，接二连三地往嘴里扒拉米饭：“肉烂而滑嫩，土豆绵而酥软，这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合我胃口！果然夫妻同心，满满都是爱的味道……”
这老头话里有话，处处都在打机锋，一会儿两口子，一会儿夫妻同心，貌似在给他俩带话，可实际却把自己的心思给鼓捣了出来。
看来，给老爷子找个称心如意的老伴儿，势在必行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盆红烧肉吃得也快见了底，牛老头喝得醉眼迷离，还不停的拿着瓶子要往杯子里倒酒。
于子涛向冯瑶使了个眼色，冯瑶会意，立刻将酒瓶换成了一壶热茶，酒杯也换成了茶杯。
“牛姥爷，给您干儿子找个干妈呗……”
趁着牛老头酒虫上脑，于子涛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好……好啊，不珍惜眼前人，你……你小子还想……左拥右抱当，当海王，翻……翻了天了你！”
牛老头舌头都捋不直了，红着脸，指着对面的于子涛叫骂：“没良心的货呀你……冯丫头这些天……起早贪黑照顾你，你……你咋就不记人半点好呢？”
“你，你要再说……我不爱听的混账话，就，就给老子滚出去！我，我没有……你这样的混蛋儿子！”
于子涛以为牛老头没听清，冲着冯瑶一摆手。
冯瑶凑到牛老头耳朵边，大声道：“小芋头说，他想找个干妈！”
“他想吃老干妈？”牛老头一怔，“想吃自个买去，我家里可没那玩意儿……”
“哎呀，什么嘛……”
冯瑶急得直跺脚，她一下把声音拉高了八度：“他要给您找个老伴儿！楼上的李阿姨没老头，你俩刚好是一对儿！”
牛老头突然怒目圆睁，立身咆哮：“他还想抱楼上的小刘？你个混蛋玩意儿，看着人模狗样的，原来猪狗不如呀你……”
他一把将手里的茶杯摔得粉碎，声震如雷：“滚，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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