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片即使是联邦政府的对外探查队伍都不会轻易涉足的林海禁区，司常和郑小希却是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现在顺利的我都有点不敢相信了……”郑小希喉咙艰涩的说道。
然后，这只变异老鼠便毫不犹豫的爬进了这片弥漫着血色雾气的密林之中，回头再去凝望他们一路走来的黄沙废土之时，竟颇有几分感慨。
司常几乎是同时步入了这片雾气浓重、血气弥漫的人类禁区。
他的脚下土壤过于柔软潮湿和黏腻，一脚踩上去，感觉脚底的土壤轻飘飘的，直接就凹陷下去了一层，留下了很明显的印记。
这里的落叶堆积的厚实密集，还在缓慢的腐殖过程中。
一般情况下来说，这样被落叶层层覆盖的土地，土壤无疑会变得极其肥沃。
这里的植物会更加的茂盛繁密，生活在林间的动物也会种类数量增加。
——在曾经的大灾变之前的世界里，像是这类气候温暖、土壤湿润、植被茂密的林海，从来都是生存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动植物的。
然而，对于这个已经存在着“污染”和“畸变”，并且“污染”可以遍布到人类、动物、植物、乃至于没有生命的无机质的世界来说，种类繁多的生命类群，往往就意味着，更多意想不到的、超出想象的“畸变”。
就算是在当年，森林深处，也都不是适合人类生存的环境。
更遑论是发生了大灾变之后了。
这片林海中的树木和植株互相纠结缠绕，早已经分不清根系所在，其中还生存着的小动物，更是大都已经变化成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形态……
这样的地点，自然也就意味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危险和异变……
“联邦政府就算察觉到问题，也不会追到这里面了。”变异老鼠继续口吐人言，在这样密集的丛林中，也依旧维持着和司常之间好几米的安全距离。
司常这会儿最担忧的是自己那条已经切割下去的机械腿，以及脑海中那已经暂且安静下来的声音，对于危机四伏的林海，反而是反应平平。
不过，对于郑小希的动作，司常眼角抽了抽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就你现在的状态，等会儿掉到落叶堆、或者什么地下动物的洞穴里，我挖都挖不出来。”
更明确一点的说法是，司常自己也是体力快要耗尽的强弩之末，在这片危险的林海中，不说自身难保，那肯定是多多少少也要面临一些危险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就算事后发现那只变异老鼠掉进哪个洞穴里了，怕也是有心无力。
变异老鼠趴在一片干枯了大半的落叶上，隔着地面扭曲蜿蜒的根系和巨大的树瘤同只剩下四分之三个身体、并且神色凝重的司常面面相觑。
好半晌，司常伸手拖了拖被固定在高密度金属隔离板中间的那条问题很大的机械大腿，语气温和的向郑小希说道：“过来。”
变异老鼠：“……”
如今还顶着变异老鼠身体的郑小希，当然知道司常说的是对的。
这片林海，对她、对司常都有危险，而她因为目前使用的变异老鼠体型更小的缘故，自然会面临更大的危险。
这片林海中少不了各种变异的怪物。
而那些在这片拥挤的林海中生存的掠食者，必然会有针对性的捕食猎物。
哪怕是在大灾变之前的世界里，老鼠在生物链上也会面临更多的掠食者……相较之下，人类的体型，是要安全很多很多的。
更糟糕的是，比起那些凶猛的掠食者，司常刚刚说的那句“掉进坑洞了”，也更有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不管是某些动物自己在地下挖掘的洞穴，还是树木抽出来的根系留下的空洞、又或者单纯只是地面凹凸不平和雨水冲刷留下的小水沟，都可能给她带来一系列的危险……
思虑致辞，即使依旧对司常身上那最新的问题充满了疑虑，郑小希依旧深深的叹了口气，不得不拖着变异老鼠狼狈残破的身体、慢吞吞的重新和司常汇合了。
郑小希站在司常和他拖着的那条机械大腿中间，反复斟酌了片刻，大概终究还是觉得，那条细节大腿，还是比目前自我意识清醒的司常更危险一点，于是，她便顺着司常另一条正常的腿，重新爬上去，钻进了他的兜里。
待遇真的是越来越差了。
司常甚至不愿意弯下腰把刚刚趴在地上的变异老鼠捡起来。
郑小希默默的叹了口气，在心中反复祈祷，希望当他们回到“巴别塔”教团的时候，不说全须全尾，起码，脑子里的意识还是自己原来的……
虽然脑海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之后，郑小希瞬间又打断了自己的思路。
算了，还是别祈祷了。
他们那无所不能的“神明”，也没能全新的“污染”覆盖过来的时候，保住司常那条已经割下去的大腿……
想太多的话，说不定被影响的地方更多……
离开了联邦政府控制下的城市，郑小希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面临更大的问题在苦中作乐，她的思维瞬间就发散了许多。
过了一会儿，她还抬头和默不作声、只是拖着机械大腿维持着堪称机械走路状态的司常说道：“你之前和教团那边联系过吗？”
司常低头看了衣兜里正伸着爪子扬起头的变异老鼠一眼。
掉秃了好几块毛，身上还结了血痂，真是丑的几乎没眼看。
不过他自己身体也残缺不全了，还真是谁也别说谁的狼狈不堪……
司常盯着变异老鼠，开口回答道：“在城市内部的时候当然联系过，不然我怎么接到的接应你的任务？还有，找到你的行踪之后，为了避免发生意外，我也向‘主教’汇报过一次情况。”
郑小希有点绝望：“也就是说，我们顺利的从城市里通过检查站出来，一直到进入76号岗哨，再到76号岗哨覆灭，你都没和‘教团’那边通过气。”
司常继续低头，用一种“你是不是傻了”的眼神打量着变异老鼠，同样因为口干舌燥、喉咙干裂而轻飘飘的开口，声音低哑的说道：“城市内部的通讯信号很多，就算是联邦政府的超级人工智能，它们会扫描和检索关键词，但是在没有出现特殊情况之前，也不至于把所有人的通讯信息全部反复检查，在那里发消息当然是安全的。”
司常沉声道：“出了城市之后，这一路到76号岗哨，总共也没有几个人，联邦政府那边的超级人工智能只会一个字都不漏的进行最严格的监控，但凡没疯，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发消息。”
至于76号岗哨内部，就更别说了。
除非是使用联邦政府军方的通讯设备，否则的话，连信号都发不出去。
等到76号岗哨没了，理论上是可以给“巴别塔”教团那边发信号了。
问题是，司常之前的大半身体，以及货运重卡里的设备、甚至是交通工具货运重卡本身都没了，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郑小希：“……”
虽然司常说的这些她都知道，但是，从司常这里再一次得到确认，他们现在的境遇有多么的糟糕，依旧还是让郑小希有种格外颓唐不安的感觉。
联邦政府带来的危机，的确是被他们暂时甩在身后了。
然而现在，他们已经进入了林海，将要面临的，则是这片“人类禁区”带来的完全无序的危险和意外……
郑小希不放弃最后希望的开口说道：“会有人再来接应我们么？在你也失去联系之后。”
司常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不知道。”
除非，在“博士”看来，尚未被他带回去的郑小希重要性非同一般。
以至于，在“巴别塔”教团总部那边得知了76号岗哨覆灭的消息之后，认为他们不但能活下来，并且，他们两个人的性命，还值得教团那边继续加派人手，进行一场没有行踪讯息、也没有判别方向的接应……
琢磨了一下他们还能等到接应的可能性，怎么看都是零，郑小希和司常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郑小希趴在司常的衣兜里觉得有些百无聊赖，所以她再次开口道：“我们留下来的脚印，联邦政府那边的后续搜查人员，应该会发现吧……”
司常：“嗯，希望他们以为，我们只是侥幸活下去的一个流浪者。”
郑小希突然想到一件事：“……你的脚印，好像是一条腿的吧？”
司常平静道：“是啊，你留下的脚印，倒是很容易判断，是小鼠类的动物。”
郑小希：“联邦政府应该会追查一部分吧……”
司常：“嗯，肯定会的，不过，等他们发现脚印一路朝着林海的方向去了，而不是朝着城市的方向之后，大概就会放任不管了。”
毕竟普通人进了林区早晚都是死。
对于联邦政府来说，死外面、死远点完全是可以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他们犯不着继续浪费火力。
郑小希：“这次76号岗哨覆灭，你在联邦政府的那个假身份，也算是报废了。”
司常点点头，“嗯，你也是。好歹也在中央大学潜伏了两年了，听说都没什么进展？”
郑小希：“你这个身份能给76号岗哨送货，这次76号岗哨没了，如果你不在里面的话，其实是有机会去接触其它岗哨的吧？可惜了。”
司常：“……”
顿了顿之后，司常轻声道：“是啊……不过‘博士’觉得你值得，所以才让人来接应你。”
郑小希：“……”
虽然如果成功的接回去之后，郑小希要面临的显然不是什么让人身心愉快的好事。
两个人顶着干涸到快要开裂的喉咙，心平气和的交谈了几句。
然后，他们便意识到了，这种和平的交流，依旧不可避免的带上了过多阴阳怪气的成分，就像是两个人正在互相伤害一般。
郑小希：“……”
司常：“……”
无言的尴尬开始蔓延。
林海里的危机还没开始浮现，而郑小希和司常，已经非常诚恳的互相捅了无数刀了。
司常低头看了那只掉毛斑秃的变异老鼠一眼，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要不，咱们还是不聊了吧？”
郑小希：“嗯，不聊了。”
她甚至没有再说，希望接下来的旅途顺利这类用于感叹、并带有少量祈祷意味的话。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接下来的旅途，是不可能真就一帆风顺的……
司常这边和郑小希很快安静下来了。
而之前在夜色和毒蘑菇般璀璨的星光中沉沉睡去的武鸿谦，却是迷茫的再一次苏醒过来。
他的神色间依旧还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困顿的睁开眼睛之后，只是迷茫而又缓慢的看着周围的场景。
天色不知不觉间似乎又亮起来了。
不像是之前闪烁着诡异颜色的星空，也不再是白茫茫一片望不见尽头的空茫。
周围不知从何时起，竟然弥漫起了浓稠的、颜色如同暗红鲜血般的雾气。
武鸿谦依旧恍惚了许久，才后知后觉的回想起来，自己似乎是在寻找温梦来着。
温梦长成了什么样子来着？
他好像有点想不起来了……
大概是并不重要吧！
武鸿谦的大脑恍恍惚惚的，陆陆续续闪过了几个零零碎碎的念头，对于周围的环境，依旧一无所获。
他隐约还记得，自己伸手的时候，似乎摸到了一种冰冷而又光滑的东西。
那是什么来着？
武鸿谦迷迷茫茫的再次伸手。
他伸出手之后，并未碰触到什么。
阻挡他的东西，没有了？
武鸿谦忍不住使劲把胳膊伸直、甚至踮起脚尖来去够，然后，他才终于在头顶很远的一个距离那里，触碰到了那道无形的阻隔。
那道冰冷而又光滑的阻隔，距离已经变得有些远了。
而武鸿谦在这里的行动空间，似乎也随之扩大了。
没有了无形的阻拦之后，武鸿谦下意识的就往前走了。
等他走出了相当一段距离之后，武鸿谦一片混沌的脑海似乎突然变得清醒了一点，他猛然间回头，却赫然间发现，自己身边血色的雾气，已经越来越浓了……
而这些一看就不正常的雾气，此前，却没有引起他任何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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