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医的手指微颤，躬身低头：
“这……贵嫔的脉象有些奇怪，微臣不敢擅专，还是请太医院的其他同僚一同来诊过脉才敢确定。”
是夜，绛玉宫内灯火通明，一位又一位的太医面色凝重的走进去，双眸紧锁的走出来。
一声叹息更长过一声。
最后，甚至连内务司最擅长妇人产子调理身子的嬷嬷都请了过来。
皇帝捻着他那一串盘的油光水滑的翡翠玉珠坐在榻上，威严冷肃的眉眼此刻半瞌着，屋子里气氛沉沉。
姜若瑶不明所以，看着自己这方小小的屋子里人来人往。
可皇帝面色沉沉的坐在这里，姜若瑶也只能吩咐自己院子里的小宫女给来往的太医和嬷嬷们奉茶。
虽然，这些太医和嬷嬷们都神色凝重，根本无心理会姜若瑶的这番客气。
姜若瑶双手拢袖，借着自己宽大的裙摆为贵妃榻下的林羽庭稍有余地活动身体。
此时夜色深沉，九五之尊的皇帝冷着脸端坐于榻上，人人都战战兢兢的站在屋内眼观鼻鼻观心，再加之贵妃榻宽大，倒是没有人能发现下面躲着的林羽庭。
只是那贵妃榻到底矮小，姜若瑶很难想象林羽庭那么一个高大的人是怎么蜷起手脚缩在下面的。
况且，皇帝今日的阵仗这样大，姜若瑶虽不明所以可也看出来了是为了母亲而来。
姜若瑶手指在袖中牢牢的攥起，忽然想起被自己遗忘很久了的一件事。
与自己和母亲交好的赵太医，重生归来的那一晚的试探……
看来母亲的身子的确有问题，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
很快，李太医的话为姜若瑶解答了疑惑。
“陛下，经过微臣和诸位同僚数次诊脉，以及同各位嬷嬷们确认，贵嫔体性寒凉，加之当年生产十一公主的时候伤了身子，如今这身子的确不再适合诞育皇嗣了。”
姜若瑶原本紧紧攥着袖口的手指慢慢的松开了，甚至还饶有兴致的舒展了一二。
原来只是不能诞育皇嗣了啊……
母亲高龄，无论是母亲的身体，还是自己的内心想法，姜若瑶都不希望母亲再在子嗣的问题上冒险。
姜若瑶松了一口气，可皇帝似乎更生气了，面色冷沉的难看，整个人身边的气氛都冷凝了起来。
就在皇帝要开口的时候，屋门口传来梅贵嫔温柔沉静的声音：
“陛下，臣妾是不能生了吗？”
谁也没有想到，原本应当躺在屋内的梅贵嫔会出现在这里。
更糟糕的是，梅贵嫔似乎还听到了刚才李太医的话。
皇帝手中翡翠珠串相互碰撞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本半瞌的眼睛也猛的睁开，看向站在门口身形摇摇欲坠的梅贵嫔。
姜若瑶微微的凝眉，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意思的事情一般的挑了挑眉梢。
皇帝起身，搀住了面色苍白眸中凝泪的梅贵嫔：
“没事的，梅儿。李太医是国中圣手，有他调理你的身子，你会好起来的。”
可皇帝的话似乎并没有起到安慰梅贵嫔的作用，梅贵嫔面上的眼泪一颗一颗的落了下来。
顺着她清瘦的脸颊滑到了她的下巴，最后凝成一串晶莹剔透的水痕。
皇帝眉头紧锁，眼中是几乎能凝成实质的心疼，动作轻柔的将人抱在了怀中轻声安慰：
“没事的。”
梅贵嫔的眼泪像是朦胧的晨露，细细密密，很快就洇湿了皇帝的衣襟，带着哭腔的声闷闷的传来：
“可是……陛下很期待臣妾的孩子，臣妾怕……”
皇帝心头一软，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另一张精巧绝伦的脸蛋。
下意识的将怀中的人拥紧了一些，轻声安慰道：
“没事的，朕可以等。”
“咳咳——”
姜若瑶以手握拳抵在唇边，不自然的轻咳出声。
梅贵嫔这才意识到他们还在女儿的院子理由，背过身去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眼泪，颇为羞赧的退出了皇帝的怀抱，轻声说道：
“我们回去吧。”
皇帝也有些不自在，扶着梅贵嫔因为受到打击而不稳的身子，带着人离开了。
一众太医人等，也向姜若瑶行礼后离开。
等到人都走得干净了，姜若瑶这才从心底松出一口气来。
雨葡四下看了看，疑惑的问道：
“世子离开了？”
“啊！”
姜若瑶一拍脑袋，连忙奔向贵妃榻下，果然见身长手长的林羽庭蜷缩着身子团在贵妃榻下那一方小小的空间里。
那画面，一时看起来有些滑稽。
“噗嗤——”
姜若瑶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林羽庭虽不明所以，但见姜若瑶眉眼弯弯的样子也下意识的笑了起来，问道：
“殿下笑什么？”
姜若瑶笑弯了眼睛，一边摇着头，一边伸出手去拉林羽庭出来：
“没什么，这里空间狭小逼仄，世子恐怕是没法自己出来了。”
姜若瑶的手掌微微弯曲，含着温柔和煦的笑容，话中的语气亲昵而自然。
林羽庭不由得一时呆了呆，直到姜若瑶再次勾了勾手指才回过神来。
林羽庭的手指搭上姜若瑶的，微微借力从贵妃榻下钻了出来。
林羽庭的发髻因为贵妃榻的矮小而有所歪斜，几缕发丝调皮的散落出来，身上的外跑也沾染了灰尘与褶皱。
姜若瑶看着林羽庭面颊上横过去的一缕发丝，再次弯起了唇角。
林羽庭伸手虚虚的揽住姜若瑶的腰肢，高大的身体朝着她俯倒靠近。
姜若瑶下意识的后退，眉眼却还是弯着的。
林羽庭心念一动，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的发热，身随心动，步步上前。
很快，身形交错宛如相拥的两人脚步交错，林羽庭便将人逼到了墙边。
“世子？”
姜若瑶虽然被牢牢的圈在了林羽庭那一腕空间里，可心里却早没了之前与林羽庭单独相处的紧张感。
反倒是还有心情去看林羽庭眼尾处的一点暗影，在心中默默思量着，这一点暗影的轮廓仿若一只停翅休憩的蝴蝶。
林羽庭看着姜若瑶出神的样子，慢慢的逼近了身形，直到自己身影完全笼罩在她的眸中：
“殿下从刚才开始似乎就一直在看着微臣笑，能不能告诉微臣理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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