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薛青阳
薛梦君与姜亭二人入得城中后，便分手各自而行。
巨灵门的驻地在庐陵城北，离城门稍远，当薛梦君带着落花庄一行苦命人到巨灵门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了。
见到自家小姐归来，门楼外守门的弟子连忙上前迎接，恭敬问好：“您回来了。”
而后，守门的两位弟子看见了薛梦君背后跟着浩浩荡荡一大群难民似的女人，不由一愣，道：“小姐，您又带人回来？”
薛梦君轻描淡写地道：“嗯，叫李管事过来。”
另一名守门弟子答应一声，赶紧向内跑去，片刻后，他带着一个干瘦的中年人回来了。
薛梦君对他问道：“李管事，给她们安排一下，找个活计吧。那些小孩子，没亲人在的，就送进弟子房吧。”
那李管事则是一脸苦色，为难道：“小姐啊！不是小的不听吩咐做事，只是大公子那边……”
话还没说完，薛梦君的目光已经移到了他的身上，李管事的声音一下子僵住了，再也说不下去。
而后，薛梦君才道：“师兄那里你不用管，有事情你让他来找我。现在，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好。”
那李管事最终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唉声叹气着将落花庄一行人领走了。
旁边两个守门弟子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听不到。
薛梦君也不理会他们，拔腿向内而去。
巨灵门的驻地很大，几乎占据了整个庐陵城北的半壁。
自大门进来不久，上得一处台阶，便是块巨大的演武场，平素巨灵门的弟子们皆在此处操练武艺。
穿过演武场后，矗立着几座连绵的楼阁，那里是放置经文典籍的书阁、冶炼兵刃甲胄的兵房、医师炼药制药的医舍乃至于弟子居住休息的营房。
而在这阁楼之后，则是一片巨大的湖泊，湖泊沿岸杨柳垂枝、绿树成荫，是风景如画之地。
薛梦君快步而行，一路直行，很快穿过这些地方，来到巨灵门的最中心。
那里是一处园子，也是她的家。
推开大门，踏足其中，穿过一处拱门，却见前方芭蕉树下，一名银发老者负手而立，背对着她。
“曹伯，您怎么还在？夜深了，您该休息了。”薛梦君走上前去，问候道。
曹伯转过身来，一副笑呵呵的模样，道：“人老了觉就少，睡不着出来看看月亮。”
“三娘，你也是出来看月亮的？”
薛梦君无言，摇头，而后问道：“曹伯，父亲呢？”
对于薛梦君生硬的转移话题，曹伯也不深究，呵呵一笑，道：“老门主最近迷上了钓鱼，这会儿应该还在院子后边那小池塘垂钓呢，你去准能找着他。”
“嗯，曹伯早点休息。”薛梦君点点头，调转方向，向着另一处拱门而去。
待得走过几条回廊，穿过几处拱门，薛梦君眼前豁然开朗，却见前方月华如水洒下人间，池塘静谧，不时有蛙声鸣奏，显得此地充满生机。
那池塘边缘，白发苍苍的老者独坐，一支钓竿竖在身前。
薛梦君慢慢地走上前去，走到老者身旁，轻声问候：“父亲。”
那老者如梦方醒的模样，转头一瞧，笑道：“是三娘啊。瞧瞧阿爹，真是老了，连你走到身边都不曾发现。唉！”
此时，一阵微风拂过，似是吹走了天边云彩，让清冷月辉得以洒落，正照出了这位老者的模样，鹤发鸡皮、腰背佝偻、一双眼睛昏而无神，是半点也看不出来那镇压庐陵江湖二十载的气魄与风采。
老门主薛青阳指了指身旁摆放的一张小马扎，道：“三娘，坐。”
薛梦君依言坐下，老门主的目光落向眼前的池塘水面，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今日怎得这般晚才回来，可是遇上什么事？不妨说来听听。”
“阿爹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但好歹有几十年江湖经验，给你出出主意还是行的。”
薛梦君沉吟了一下，而后将今日所见的事和盘托出，只是将画师姜亭的身份改换成了友人，却完全不曾注意到自家老爹那微妙的笑容。
等到薛梦君说完，老门主却是猛地一提竿，一条巴掌长的小鱼被扯上了岸。
而后，他看了看自己的女儿，有些感叹道：“落花庄啊，那真是个很美的地方。可惜，真可惜了。”
“前些日子，阿爹我的确感应到有两股强烈的先天之炁在羽山方向爆发过。但很快就消失了，我还以为只是交手之后离去了，想不到竟是如此。”
“驭使雷霆者死，驾赤光者伤后坠入羽山，困顿其中，纵然未死，只怕也身受重伤。”
一边说着，老门主一边将这上钩的鱼取了下来。
而后看了看大小，便一脸嫌弃地将它重新丢回池塘：“太小了，长两年再来吧。”
接着，他又看向薛梦君，道：“三娘，你也知道，阿爹我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估计是命不久矣了。现在只想在这儿好好度过剩下的日子，不想去趟这些浑水了。”
“你，打算怎么办？”
薛梦君抿了抿嘴唇，道：“总不能放任不管，阿爹既然不便。那女儿打算寻师兄一同前去羽山。”
“毕竟，无论日后我和他谁来执掌巨灵门，总是自家基业，这卧榻之侧，却不能任由猛虎酣睡。”
老门主哈哈大笑着站起身来，一巴掌拍在薛梦君肩上，道：“好，不错不错。有格局，有担当，不愧是我薛青阳的女儿。”
此时老门主一站起来，才能看清他的全貌，浑身上下瘦得皮包骨头，几乎找不出二两肉来，不要说是高手的气质，连一个普通人也不如。
“唉。不钓了不钓了，时机还不到，鱼儿们都还没长大，钓得没意思。”老门主这般说着，晃晃悠悠地向着后方的小庭院走去，当真是看不出半点的高手风范。
薛梦君站在小池塘边，目送着自己的父亲身影渐渐远去，直到再也不见，才慢慢离去。
而另一边，老门主慢悠悠地穿过几处拱门，来到一处庭院，曹伯一人独坐石桌之前，桌上摆着酒和菜，却未动分毫，似在等人。
老门主溜达至此，也不用人邀请，自然而然便坐了下去，感慨道：“三娘的个性真是越来越像曼青了。”
曹伯站起身，为老门主斟了一杯酒，笑道：“母女连心嘛。”
老门主哈哈一笑，夹了一颗花生米：“说得对，说得对。”
忽然，曹伯压低了声音，道：“说起来，老门主，有个事情忘了告诉你。我可是听说，三娘对人家姜小郎君许诺了，要你收他做真传弟子的！”
老门主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没能说得出话来。
最后，沉默半晌，他却笑了，道：“这样。你明日替我请那位姜小郎君来一趟，我想和他见一面，聊一聊。”
“若是投机，真传的事情嘛，倒也无妨，不是什么大事。”
此时，夜已深了，天边明月愈发清净皎洁，庐陵城中万籁俱寂，万物入眠了。
只是，有些人却睡不着了。
比如，庐陵城某画坊内的某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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