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离宫一事并不是光明正大出去的。
除了顾江漓和皇帝身边几个信赖的人，根本无人知道太后已经不在后宫之中。
她临走之前，还专程告诉给后宫的妃子，说自己因病，身子不爽快，让后宫妃子不要去她宫里请安。
太后就这样在宫外住了月余，一直没有回来。
皇帝知道太后的去向，所以派了个人暗中盯着，但没有做出任何显眼的举动。
而太后在方家，几乎足不出户。
楚檀儿与她就整日待在家里，好似是在密谋着什么。
临近腊月的时候，方子尧被定了罪。
定罪之后，楚檀儿出宫以来第一次走出家门。
她去的地方，正是关押方子尧的牢狱。
皇帝特许，让她在方子尧死前与他见最后一面。
等到楚檀儿离开牢狱的第二天，就传出方子尧在牢狱中撞墙身亡的消息。
没等到行刑，他自己先死了。
楚檀儿立刻领回他的尸体。
因为方子尧是撞墙，满头的血，面目全非。
又因为他身负重罪，楚檀儿领回尸体以后，并未大办丧事，只是在家门口挂了两只白灯笼。
头七之后，就悄无声息地拉去埋了。
方子尧丧事一过，太后就回了宫。
不仅如此，她还把方珣也一并带进宫。
美其名曰，长公主忧思过度，还有方家大大小小的事务要处理，忙不过来，方珣太小，只能由她来暂时看管。
皇帝和顾江漓都知道她的算盘，但都没有反对她这么做。
在外人看来，太后这番作为也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若是他们强行反对，反倒是让人觉得他们太不近人情。
顾江漓被人误会不近人情的话，她其实也不在乎。
她只是不希望皇帝也被人这样误会。
因为皇帝是她见过最心软的人。
他完全不想杀人，包括方子尧在内。
顾江漓看着景和宫中新种的梅花树，轻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不禁开始猜测，这个孩子会不会也像他的父皇一样拥有一颗至善之心。
皇帝从她身后走来，到她身侧停下。
“在想什么？”他温柔的声音听得人迷醉。
顾江漓侧头，眼神揶揄地说道：
“臣妾在想，陛下这么一个好人，真的会让方子尧去死吗？”
皇帝的薄唇一抿，“方子尧是自尽的，朕还没来得及处死他。”
“他真的死了？可臣妾听说他撞墙撞的面目全非，基本看不清脸了。可哪有人用脸去撞墙的？”
皇帝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无奈的笑，“又被你猜到了。”
他没否认，就证明她猜的不错。
“臣妾就知道，陛下不会无缘无故地让长公主去牢中看她夫君最后一面的。
“陛下之前不也去牢里见过方子尧吗？那时候，陛下肯定不止是审讯他的罪行，恐怕还是对他说了些其他的什么吧？”
皇帝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那你觉得朕对他说了什么？”
“唔……应该是陛下针对长公主的计划吧。”
“他与楚檀儿是夫妻，为何要与朕一起针对长公主？”
皇帝的眉眼带着笑，颇有些明知故问的味道。
这些问题在他二人眼中不单单只是提问和回答，更像是爱人之间的小趣味。
顾江漓故作深沉地回答：
“如果长公主是一个很在乎方子尧的妻子，那么方子尧定然不会与陛下合作。
“但是让他知道，长公主为了方家的家产，选择放弃他的生命，一个心寒的男人，就很容易听从陛下的话了。”
皇帝点点头，又问：“然后呢？”
“然后？臣妾猜，当时的方子尧并不相信陛下的话，所以陛下特意让长公主去见他最后一面，让他能够切实感受到长公主的真实嘴脸。
“以长公主的性子，她去了牢里，会对方子尧说什么，臣妾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她定然是会告诉方子尧，自己会好好守住方家的钱财，好好照顾方珣，然后让方子尧安心去死。
“说不定，在长公主自大狂傲的情况下，还会亲口说出是她自己故意放弃了救他的命。
“这样一来，方子尧心如死灰，就会乖乖听从陛下的话了。
“他全心配合陛下的计划，陛下也为他准备好了脱身之法。
“陛下约莫是随便找了个与他身形相仿的死刑犯人，把他的尸首放在方子尧的牢房之中，偷天换日，狸猫换太子。
“而长公主，本就已经不在乎方子尧的死活，所以根本不会去分辨那尸首到底是不是她的夫君。
“这样一来，‘方子尧’这个人，就彻彻底底地死了。
“臣妾猜的对吗？”
皇帝的目光死死落在顾江漓的脸上，片刻不曾移开。
他微笑着，淡淡回道：“都对。”
顾江漓也露出灿烂的笑容，“那现在活着的方子尧在哪？”
“城外一个村子里，那里隐蔽，不会有人发现。”
“陛下留下他，准备让他怎么对付长公主？”
皇帝垂眸，细细道来：“他这人，经商的才干十分出众。方家世代行商，方子尧接手方家之后，让方家的家产翻了五十倍不止。
“比他的银子更加有用的，是他赚钱的脑子。
“只要给他一些本金，想让他东山再起不是难事。
“楚檀儿没有经商之才，诺大的家业在她手中，也只会被她败光。
“方子尧活着，可以从楚檀儿手里，把属于方家的钱重新赚回到他的口袋，他也很乐意这么做。”
皇帝说的，与顾江漓猜的差不多。
“楚檀儿没有了钱财傍身，很多事就不敢做了。
“她现在应该在家里仔细盘算家中所剩的银子吧，连方珣都无力去顾及了。”
皇帝听到方珣的名字，神情变得恍惚了些许。
顾江漓一眼看出皇帝的忧思，默默握住了他的手，并贴心安慰道：
“方珣毕竟还小，若是好好教导，是可以学好的。只要他不心怀歹念，陛下也不用对他下手。”
皇帝摇头，“他跟在母后身边，是学不好的。”
“那陛下打算如何？”
皇帝紧紧回握住顾江漓的手，温柔的目光中又带着些许狠戾。
“若是对你不利，那么该杀就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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