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婕妤气得差点从地上站起来。
“你……你胡说八道！是你说宫中规矩是两方一起受罚，是你说陛下要罚我们两个！你简直……是在颠倒黑白！”
顾江漓露出嘲讽的笑容，
“兰婕妤是耳朵进了水，别是脑子进了水吧？
“臣妾的确是给你讲过后宫的规矩，也给你转述了陛下的话。
“我看兰婕妤去领了罚，还以为是你想明白了，没想到是你会错意了。
“你既然认为自己没错，又去受了刑，今日又这么大张旗鼓地在太后面前吵嚷，难道是认为是陛下有错，让你受了冤屈了？”
兰婕妤眼睛瞪得硕大。
她无法相信顾江漓的嘴里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你，你简直是在诡辩！太后娘娘！您切莫相信她的话，她无视宫中规矩，无视陛下旨意，这都是不争的事实啊！”
顾江漓面色从容，朝太后恭敬行礼，说道：
“太后娘娘，当日之事，许多宫女都看见了。
“兰婕妤趁着臣妾转身之际，将臣妾推入太清池中，若非臣妾通水性，必定命丧当场。
“而兰婕妤这么做的原因，仅仅是因为瞧不上臣妾的出身。
“她是宰相大人的侄女，与太后娘娘您也沾亲带故，自然身份尊贵。
“而臣妾，不过区区五品官员的女儿，身份低微。
“可臣妾入宫之后竟然与她的位份相同，因此，她心中对臣妾诸多不满。
“几番言语往来，就对臣妾做出那等恶毒之事。
“太后娘娘，您与陛下掌握国之大权，心如明镜，才思敏捷，自然比臣妾更能辨别是非曲直。
“兰婕妤不满圣上对她位份的安排，却把怒火发在无辜的臣妾身上。
“臣妾人微言轻，自然影响不了太后娘娘与陛下的决断。
“但臣妾相信，太后娘娘与陛下也不愿见到后宫之内鸡犬不宁，不得安生，臣妾斗胆……
“请求太后娘娘将臣妾贬为六品贵人，若臣妾能比兰婕妤位低一等，相信今日之事从此以后便不会再发生。”
顾江漓滔滔不绝说完这一串。
屋内已经落针可闻。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难以掩饰的震惊之色。
顾江漓话中的含义可不少。
一是兰婕妤自恃出身高贵，与宰相和太后都有关系，竟然不满陛下对她位份的安排。
二是兰婕妤胆大妄为，竟敢对宫内妃嫔下死手。
纵然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嫔，也不敢向兰婕妤一样质疑陛下的安排！
就单单这一点，也足够治她大不敬之罪了！
顾江漓自退两步，卑微请求太后贬她位份，目的只是为了还后宫安宁。
这种作为，即便是入宫几十年的老嬷嬷也是从未见过的！
顾江漓任由那些惊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依然一副坦然之色。
她越是淡定，兰婕妤就越是生气：
“不……我何时不满陛下的位份安排？你……你这是污蔑！”
“我是不是污蔑，兰婕妤自己心里清楚，是你自己对我说的，区区一个五品官员的女儿，竟然与你的位份一样，说我不配呀。
“我确实不配，要不然太后娘娘就把我贬为最低等的九品才人吧，想来这个我位份在兰婕妤心中，应该是匹配的了。
“是啊，您身份高贵，又有太后娘娘帮衬，我等小门小户出生的女子，怎么配和你享有一样的位份呢？”
兰婕妤一张脸气成猪肝色，“你……我……太后娘娘，臣妾没有那个意思啊！”
顾江漓每一个字都在说她不满陛下的安排。
一字一句都在把她与太后挂上钩。
仿佛太后只要有一句话向着她就是有意包庇她似的。
但是太后实际上与她兰慧儿根本没有亲缘关系，太后根本不会为了一个远得不能再远的后辈担上争议的！
兰婕妤胆战心惊地看着太后，太后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
此时，门外传来刘公公的声音：“陛下到——”
众人齐齐跪下行礼，太后的神色也收敛了许多。
“皇帝怎么来了。”
顾江漓皱眉。
她也想问。
皇帝怎么来了？
皇帝一向不喜欢插手后宫的事情，今日竟然主动过来，实在令人费解。
只见皇帝不紧不慢地走进来，他面带疲色，坐到太后身边。
“朕过来看看，母后不至于不高兴吧？”
太后一笑，“怎么会，皇帝随时要来都是好的。”
顾江漓带着诧异看着这母子二人的对话。
这两人的关系……怎么哪里怪怪的？完全没有亲母子之间应有的亲昵感，流露出的都是疏离。
正当她疑惑着的时候，兰婕妤就迫不及待地为自己辩解起来。
“陛下恕罪！顾婕妤话中所说都是不属实的，臣妾从来没有不满于陛下对臣妾位份的安排，也从不认为陛下给出的惩罚不得当，那都是顾婕妤冤枉臣妾的话，请陛下明查呀！”
兰婕妤又惧又怕。
眼见刚才太后的脸色那般不好，已经有了与她撇清关系的意思了。
偏偏顾江漓又长着一张巧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若她还不能得到陛下的饶恕的话，今日恐怕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皇帝瞥了她一眼，看不出喜怒。
太后不满的神色越发浓烈了。
“兰婕妤，好歹是成了后宫的妃子，说话如此不成体统个，算什么样子！”
兰婕妤脸色煞白，颤抖着没敢发话。
皇帝慢悠悠说道：
“兰婕妤是舅母娘家的人，不满足婕妤的位份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不不……臣妾万万没有这个意思。”兰婕妤慌忙解释。
“朕刚刚听到顾婕妤想要自贬为才人？”
顾江漓猛然抬头，正好迎上皇帝那双冷漠的眸子。
她恭敬作答：“回陛下，臣妾自知身份比不过高贵的兰婕妤，若是降低臣妾位份可以让兰婕妤不再心生怨怼，那么臣妾绝无怨言。”
“你是真心这么想，还是在以退为进？”
皇帝的问话让顾江漓心头一颤。
她的确是想以退为进。
原本是想着这件事由太后来做主的，太后若是贬了她，就证明太后有意包庇亲眷，对太后的名声不利，日后太后再想针对她的话，也需要深思熟虑一番。
太后若是不贬她，那么就证明太后对兰婕妤也并不是那么看重，兰婕妤今后在宫中也就很难得到太后的庇佑，自然就没有功夫把小心思放在她身上了。
她的那番话就是把太后架在火架上，无论太后做出什么选择，都是对她有利的。
如意算盘本来就要成了，谁知道半路杀出一个皇帝来？
事到如今，她还能说出什么别的话来？
顾江漓犹豫了片刻，答话道：
“臣妾……是真心这么想的。”
回话以后，她换来的是皇帝的沉默。
顾江漓小心地抬头，却惊讶的发现，她竟然从皇帝虚弱又疲累的眼中看到了失望的情绪？
皇帝为什么要失望？
难道她回答错了？
难不成，她应该说自己是在以退为进算计太后吗？
不能吧……？
顾江漓的大脑飞速运转。
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
从皇帝出现的那一刻就开始不对劲了！
皇帝则是向一旁的太后问道：
“母后怎么看？”
太后一笑，眼尾尽显精明算计。
“既然皇帝也知道兰婕妤与位份不匹配，加上顾婕妤又是真心想为陛下解忧，不如就顺了顾婕妤的诶意思吧。不过，要想两人位份不同，也不只有降位份这一种做法不是吗？”
顾江漓心中警铃大作。
不降，就只有升了。
太后正好借此敲打她。
“母后是想封兰婕妤为四品昭仪？”
太后没有直言，而是说道：“都由陛下安排吧。”
皇帝站起身，看了顾江漓一眼，其中情绪复杂万千。
片刻后，他开口说道：
“就由母后所言，封兰慧儿为昭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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