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澍，你在哪里呢？”姜远扬刚下班，一回家就听秘书说姜澍一天没来上班，一个电话打过来。
晚上的酒吧比哪里都热闹，电话里一阵乱哄哄的声音，姜远扬眉头紧蹙，刚想骂“你一个都要结婚的人了还出去混像什么样子？”，结果下一刻里面的人就毫不避讳地回答:“酒吧……”
声音沙哑，听着像是喝醉了。
姜远扬不打算吵架，压了压满腔的火气，听见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声:“这位朋友，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姜澍头昏，靠在前台上，一只手懒懒散散地支着头。闻声才慢悠悠地抬头，人都没看清就举杯一口灌下去，完全没把电话里的姜远扬放在眼里
“谢谢小姐的酒，这杯酒算我请你。”他揉了揉鼻梁骨，看了眼女人手里的酒笑道。
女人勾唇妩媚一笑，举杯喝完手里的酒，自然地拉过旁边的椅子，顺势把杯子推给一旁的服务员，示意再来一瓶。
“朋友这是怎么了？”女人修长的玉指轻轻撩过醉醺醺的人额前的碎发，猜测道:“被情所伤了？”
姜澍没回答，撑起来躲开女人的手，顺势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酒就是一口猛灌，“喝酒，说好的我请。”
“好……”女人没得逞，浅浅一笑:“那就朋友请吧，今晚我陪朋友你好好喝。”
电话就放在旁边，他们的对话姜远扬听得清清楚楚，怒火冲天，他气得想砸手机，但手机举起的瞬间突然想到了什么就砸不下去了。
姜澍成这个样子是谁害的？
是他自己，他为了面子把姜澍逼到国外去，断了他的一切念想。这么多年他一声“爸”都没喊过，也没用过他的钱，穷死了也没求过他，一直挣钱养自己。
他自己创业那会儿被逼得无奈，身无分文，只能埋头在店里挣钱还债的时候都没有开口求过姜远扬。他哭过，疯过，想死过，但是这些姜远扬都不知道。
他一步步走到今天没有依靠过谁，现在也不会在意谁。
姜远扬垂头，眼睛突然有点涩，有一瞬间他发现姜澍真的很久没听喊他“爸”了，父子俩陌生到像从来不认识的。
“你什么时候回家？”缓了片刻，姜远扬才开口:“我让小吴……”
姜澍酒杯没拿稳，酒洒了大半，没等姜远扬话说完他无情打断，质问道:“家？我有家吗？”
姜远扬:“……”
“你不会忘了吧？我早就不是你家的人了。”姜澍仰头，自嘲一笑:“我现在帮你娶别人只是不想让爷爷的公司在你手上废掉而已，你少在那里自作多情。”
“我又不稀罕！”
“……”
姜远扬哑口无言。
喝醉了酒的人总是控制不住自己，他咬着牙，声音夹带着哭腔，像是跟姜远扬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但凡你认我是你家人，你就不会逼着我放弃陆露。哈哈哈……现在好了，我放弃了，满足你……”
姜澍自暴自弃地笑了，“我过几天就要娶别的女人了！你满意了？！”
见情况不对，一旁的女人自觉地离开，电话没人说话，只听见轻轻的抽泣声。
姜远扬很清楚，这一句话已经说明了他这辈子都无法他得到的原谅，岌岌可危的父子关系最终被他消耗殆尽。
——
夜晚的风吹得人凉嗖嗖，整个城市包裹在五彩斑斓的灯光中，漓江大桥堵满了车，姜澍沿着大桥无脑的走，也不知道去哪里。
他的手机没开，电话也不接，任由铃声独自地响。这是他喝得最醉醺醺的一次，以前的他无论遇见什么事都能做到成熟稳重，现在他却不能。
因为他结婚了，娶的却不是他深爱的女孩。
“姜澍……”
许是喝醉了，姜澍恍惚中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带着点不确定性，但是下一刻就没了。
就一瞬，他怔愣在原地，回忆里不自觉浮起那个乖巧的女孩微笑的样子，那个声音很像陆露的。
他没回头，片刻后才回神，是错觉。这么多年了，姜远扬断绝了他和陆露的一切来往，陆露不可能在云城。
姜澍眼睛越来越疼，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后面再次响起声音:“姜澍！”
这次是肯定。
闹哄的鸣笛声被隔绝在外，他蓦然回首，目光与不远处的人对上，那双杏眼还是那么漂亮，可惜多了悲苦和沧桑。
姜澍有点恍惚，看着面前瘦瘦的人，穿着简单的白色裙子，松散的长发披在肩两旁，远看成熟美丽，近看却感觉很憔悴，浅淡的妆掩藏不住病态。
她望着他，嘴角浮现浅浅的梨涡，她说:“姜澍，好久不见！”
一切发生的像梦境，陷进她的微笑里，他再也出不来了。
片刻，他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陆露。
“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陆露走近一点，心里想:可是我还是贪心的过来碰碰运气，好在，我又遇见你了。
“我也是”
长期看见辛忱生病，姜澍也看得出来她苍白小脸上的病态，他走近，声音轻轻的:“你生……”
“姜澍，陪我走走吧！”像是预料到他要问什么，她抢先打断。
他点头:“好”
“这八年你过得好不好？”
两人并肩而行，姜澍微微侧头，旁边的人在路灯底下白得发光，却不正常。和以前比她更漂亮了，但是更憔悴了。
“挺好的”
陆露点头，不敢看他:“那就好！”
“你呢？”
话音落下，她顿了一秒，说:“我也过得很好。”
简简单单几句话，气氛就安静了，略过人间的吵闹，彼时只有他们。八年之久，变了一切，唯独没变少年那份埋藏的爱。
“我要结婚了！”姜澍驻足，突然开口。
陆露本来继续走的，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变了一下，果然，他还是娶了别人，那个女孩应该对他很好吧。
她点头，看他:“嗯，我知道。”
他面对着她，声音祈求:“别对我说恭喜，好吗？”
“好”
陆露笑了笑，笑得有些僵硬，像是很久没笑了，她说:“姜澍，我不来看你结婚了，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活着。
这句话有点奇怪，姜澍不知道怪在哪里？只是有一瞬他感觉她变了很多，多到好像不认识了。
“那你呢！”
陆露侧过头，看了眼匆匆划过的车辆，“我……我要走了”
“去哪里？”
“不知道，可能不在这里了吧！”
说着说着，眼泪莫名划过她的脸颊，她分明是笑着的，为什么心那么疼，是不舍吗？
这些年她受尽了折辱，被亲妈逼迫，嫁给了工厂老板的儿子，家人拿着她的彩礼养活一家人却无情地抛弃她。
她被自己的丈夫折辱，为了钱，让她和别人做身体交易，她天真的以为有了孩子他们就会放过她，可是她的孩子全没了。他们对她实施家暴，把她往死里打，让她在黑暗的地下室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所有人指她鼻子骂:“你他妈一个婊子怎么不去死呢？活着就是一个耻辱！！”
没有人知道她身上满是被殴打的伤，在姜澍面前她装得无比正常，但这一刻她真的很疼很疼，她想抱一下姜澍，可是……她脏。
她这辈子就该活在肮脏的地沟里，可是姜澍不该，他明明是那么好的人，他应该活得很好，活在光里。
所以她撒谎了，她不想让她那些肮脏的事脏了她所爱的少年的耳朵。
不知道哪里有人放烟花，走到大桥的尽头，“砰砰”的声音响起，整个天亮了起来，五彩斑斓的，美丽极了。
“姜澍，你说有多少人会为了他们爱的人放烟花？”五彩的烟花在空中停留片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陆露望着，开口说。
姜澍没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知道”
她转头，抓住他的目光:“你会为你爱的人放吗？”
姜澍没逃避，认真的说:“会，我会为她放一场只属于她的烟花。”
陆露没有回答，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你怎么不走了？”走到前面，姜澍发现陆露站在原地不动，他回头问。
面前的人笑得很甜，像当初那个穿着白色长裙在学校门口等他的女孩，她说:“我要回家了，所以不走了！”
“我送你”
“不用了”
“好，路上小心。”
“嗯，路上小心。”
少年越走越远，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远处，眸底氤氲许久的雾水终于划过脸颊，陆露大声喊道:“姜澍——”
远处的人回头，她提着裙摆冲进他的怀里，像即将嫁给他的新娘一样——这次她终于勇敢一回了，挣脱了所有的束缚。
姜澍怔愣在原地，女孩的体温传进他身体里，腰被纤瘦的手臂环着，呼吸轻轻打着脸颊，她说:“阿澍，你抱我一下吧！”
姜澍有点不知所措，还是照做。
女孩的腰很细，一只手就能环住，但是姜澍双手紧紧环住，微微弓下身。她踮起脚尖，侧头，吻在他炙热的唇瓣上，越来越深。
“阿澍，我爱你！这辈子我把你借给别人，下辈子，换我先爱上你，好吗？”
“好”
最终，陆露望着那个背影一点点消失在黑暗里，这次她终于放声哭了出来，无力地跪在地上，声音沙哑到极致。
漓江大桥淹没在无尽的安静中，“扑通”一声少女倾身坠入河中，不远处有人慌张大喊“快来人啊，有人跳河了”
冰凉的河水刺痛着骨头，源源不断的水灌进肺里，她呼吸不了，只觉得恍惚间好像又看见了回忆里的那个人。
她记得，23年的夏天很热很热，她的少年逆光而来，温柔地问她“没事吧”，在生日会上，他当着所有人面对她说:“我爱你，陆露”
这次她什么都听不见，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下辈子，陆露只爱姜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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