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二下午学校大会集合的音乐准时响起，教导主任准点在楼下催促，辛忱刚趴下就被叫醒，无奈木着张脸跟着大部队下楼。
路上，仗着主任不在一群人慢慢吞吞下来，有人撩了把自己修长的头发跟遛街大妈一个级别，嘴里叭叭聊着天。
“这次周考第一又是他？”有个女生想起最近的周考，手肘怼了下旁边的人。
“不然呢？”有高三级的男生耸肩，拖着长调嘲讽：“你以为是谁？人家大学霸哪次不是第一？上次试卷那么难他住了一个星期的院都能进前三，其中有没有水分只有他自己知道？”
“说没水分我都不信！那种没爹没妈的人能干净到哪里去，像他这样的人我见多了，表面干净实则脏得要死，上次老巷口我还看见他打架呢！”有人语气夸张，轻笑：“你们是不知道，前几天他那杀人犯老爹还和他大闹了一场，那动静简直吵得惊天动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那点破事。”
“真无语！他妈都死了，还天天在学校里扎眼睛，像他这种人不是应该去搬砖，挑大粪吗？”有人挑眉，哈哈讽刺:“在这里装什么学霸？”
“人家有装的资本呗！不像咱们连装都装不了。”
辛忱原本脑子迷迷糊糊，下来听见他们的对话瞬间清醒，捏着拳头想怼回去但被姜澍一把拉住。
“你还想打？”姜澍睨了眼，双手拽着他往操场走。
“他们也过……”
“走了”
躁动的火气被压下去，辛忱突然想到上次就是因为自己冲动才害迟川去求主任，于是没上前理论。
临走前，视线扫过实验楼，只看见匆忙下楼的人群里一个高挑消瘦的身影出现在其中。
少年垂着头认真下楼梯，简单朴素的蓝白校服穿在身上，松垮包裹着身体，手里抱了本两本书。午时的太阳穿透枝丫在他走来的瞬间精准落在半边脸上。
似乎有点刺眼，他偏头蹙起眉，或许是光的原因辛忱看见他的脸色不太好，嘴唇微微泛白。
已经很几天没见到他了，看起来比之前憔悴了不少。辛忱呆滞在原处，突然间，他好想好想跑过去。
他想跑过去喊“阿池”，然后和他一起去操场。
他想问最近他过得怎么样，为什么看着憔悴了，但抬脚时却后悔了。
楼梯口熙熙攘攘，走得太急有个脚受伤的女生不知道被谁绊了一脚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来。离地面大约还有七八个台阶，有不少人没反应过来连着被撞开，女生脑子霎时空白，心慌地闭上眼准备硬挨。
然而下秒，腰间倏地被一股力量拖住，她被人用力一拽，身体随着力量前倾，站稳。睁眼时只见前面的少年转身眼疾手快把她接住。
可是人太多，为了站稳他被人踩了一脚，嘴唇紧抿，眉头瞬间拧起来，透着微微病态的脸上浮现痛苦。
“对不起！对不起！”踩人的男生双手合十急忙道歉。
紧拧的眉心化开，少年把人扶稳抿着唇不说话，捡起掉落在地的书，拍拍灰尘，声音清冷裹着寒冰：“没事，下次注意。”
楼梯间里看慌了不少人，谁都说江中的学霸算是个怪人，脾气暴躁。看清救命恩人时受伤的女生心跳骤然加速，说话都结巴了：“谢……谢谢？”
迟川忙着去综合楼，没打算多说。此时教导主任在远处催促大吼了两声：“高三的，赶紧！拖拖拉拉像什么样子。”
一群人反应过来骂骂咧咧吐槽，不情不愿往操场集合。然而，刚走没两步后面响起少年低沉沙哑的声音：“等一下”
一瘸一拐的女生回头，只看见一件写着“云城江中”的宽松校服递在自己面前，顿时傻愣在原处。
迟川换了只手拿书，一只手拿着校服，脱了外套他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条纹衬衫，领口的衣扣没扣上隐约看见锁骨轮廓。
见女生愣住没接，迟川脸上没什么表情，把衣服塞手里轻声说了一句：“裤子脏了，围着。”
“……”
女生垂头，呆愣愣地看着裤腿上的灰尘，反应过来想道谢的时候人已经往综合楼去了，只剩手里干净又泛着淡淡茉莉花香的校服。
这时有人才发现原来是刚才摔下来的时候女生后面沾了点红色的东西，怕别人误会才拿衣服给她。
“你到底走不走，不走别挡路？”被几个领导轮番催促，有人下来撞了辛忱一下，嘴里骂骂咧咧。
辛忱回神，看着那个匆忙离开的人心里泛起一阵凉意，莫名有种失落感弥漫着内心。
学校每个星期的大会都有学生上台讲话，临近下课的时候班主任打电话过来说让迟川去综合楼领一下稿纸，本来这个星期不是他但原先演讲的同学生病请假，找不到人上一群人把他拉上去顶替。
其实下楼的时候迟川一眼就看见了远处的辛忱，只是这几天胃病把他折磨不像人样，所以都在尽力避开他。
按例升完旗后就是学校领导讲话和高三学生励志演讲，辛忱没有听的兴趣和一个男生换位置站后面去。
台上话筒的声音回荡操场，底下的人小声聊天，然而所有声音被屏蔽在外，辛忱拇指有一下没一下扣着关节，盯着绿油油的假草坪发呆，那股凉意又扑面而来，刚才的事在脑海挥之不去。
这是吃醋吗？辛忱想。
为什么看见迟川对别人好他会觉得难受，悸动的感觉一阵一阵地搅动着胸膛跳动的心。
好像他怎么都压不下去那种感觉，甚至有时候越压制内心深处安静一隅写着的名字就越拼命冲出来，理性压不住感性，他还是忍不住想他。
“迟川”这个名字每天每夜都缠绕着辛忱，明明才几天没见但那种见不得人的思念却早已堆积成山。
没一会儿底下被热烈的掌声包裹，辛忱回神，还没抬头就听见话筒里响起的声音传播回荡在四周。
台上少年的声音低沉清冷，被话筒拉着更显得磁性黏腻，成熟中又有独属少年的明朗干净。
“大家下午好！我是高三一班的迟川，很荣幸，为大家演讲……”
听见“迟川”两个字时辛忱猛地抬头，下秒就与台上的人视线相撞，只见他穿着白色衬衫，露出的一半衣角被塞进腰间裤子里，拿着话筒讲话。
与辛忱对视迟川语气放缓，自然地温柔了许多，仿佛只是说给一个人听，两秒后，他偏头，退回来。
那一刻迟川心虚了，从辛忱的眼神里能看出来他在质问，关心……
思绪被打散，辛忱凝目专注看着台上的人演讲。国旗之下，凉风习习，轻轻吹拂少年随意散开的头发，喉结缓缓滚动，声音回荡在耳畔，字字句句缠绕着心尖。
辛忱突然想到刚才那些人说的，迟川的确有装的资本，虽然家庭不好但他依然能供自己上学，生病了依然能考上七百多，被人辱骂依然能稳坐第一。
再怎么骂他们都不配，辛忱心想。因为从来都没有人知道大晚上迟川在干嘛。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在学习，把各科知识点整理出来，提前自学了很多东西，别人付出一倍的努力而他却付出十倍。
他答应叶铭云会考上大学的。
或许他没生在好的家庭里，但他的素质和教养一点也没别人少，甚至比有些人多出很多。
放学后，辛忱提前到实验楼蹲人，看着发过来半个多小时没人回复的消息又失望地垂下头。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看见被迟川救的那个女生提着两杯奶茶一瘸一拐上了楼。辛忱目光跟着她，走到高三一班门前她停下。
有个男生刚好出来遇见她，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没一会儿就看见男生进去，然而出来的人却变成迟川。
辛忱直起身，看见那个女生眼睛弯起来，微红的脸蛋上漾起笑意，看着面前的男生害羞地把奶茶递过去，又垂头说了什么。
下课闲着没事干教室里有人看见女生给男生送东西，顿时起哄，声音很大，在楼下都听得见。
手指渗进肉里痛感传来，不用说辛忱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咬咬牙把鼻尖酸涩的感觉压下去。
简单说了两句，迟川没接，撇过头一眼就看见楼下走神的人，在辛忱回神的瞬间他敛回目光。
“迟川同学，那个……我就是想感谢你，没别的意思。”女生咽咽口水，鼓起勇气抬头。
迟川抿着唇，神色淡然，本来没打算接但女生已经把东西塞在他手里。
她心跳快压不住了，缓缓气说:“你的校服，明天我洗干净了就还给你。”
“嗯”
阳光炙热，照得辛忱眼睛发疼，心里落空了一大片。望着高处离得很近的两个人，他眉睫颤了颤，无力垂下头，听见过来检查的年级主任的声音默默转身离开。
他知道迟川看见了，但是他还是选择逃避，和在台上的时候一样。
那个孤独离开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浓密树荫里，迟川走到围栏前，泛白的手抬起试图触摸离开的人，然而指尖掩盖，最后撑在围栏上。胃里翻江倒海一阵一阵地抽痛，凝望的目光温柔又湿润。
迟川脸色惨白如纸，眉心紧蹙，咬着牙打开手机，微信对话框里出现一句“哥，下课我等你。”
下课，我等你。
有一瞬间迟川在想，一出教室抬眸他就看见楼下的少年。
炽热的阳光给他裹了一层暖洋洋的边，他轻轻弯起眉眼，唇间绽放明媚灿烂的笑容晕染在暖阳里，背着书包朝他挥手臂，大喊:“你快点，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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