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的时候会疯狂，会冲动，会因为青春的那点悸动就不顾一切。
迟川也想这样。
可是他不能，他知道不顾一切的代价是什么？是无数尖刺穿透心脏，让爱的人消亡。而这些尖刺从始至终只属于他一个人，从来都不属于辛忱。
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爱的人只剩辛忱了。他想让他知道，只可惜他的世界破碎不堪，太黑暗太肮脏。
他不能自私，不能靠得太近，他害怕万一哪一天不小心自己的刺就扎在了辛忱身上。
他从小就吃过很多很多苦，懂事得帮叶铭云扛下了所有，为了钱各种累活脏活都干。做错事被人打得奄奄一息也会一声不吭自己找个地方独自舔舐伤口。他不会让母亲担心，也不会让自己的刺落在别人身上。
从小到大他比别人理性，懂得什么该做，什么该不做。在做什么的时候都会把什么都权衡一遍。他很少让自己感性，在不幸的原生家庭里他就已经学会了什么时候该消失，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时候保持距离，保持多远的距离。
他活得很累，想死。
可是，是辛忱紧紧把他拽着，既然活着了就必须保持距离，只有隔了那段距离他才不会伤害他，才能保护他。
他看得出来，但是……
安静了一会儿，迟川轻轻敲了一下辛忱的头，由于他很高后面的人没看见。
他说：“笨蛋，以后怎么可以只爱一个人呢？”
“你要爱很多人，他们会承载你的爱，也会回报你的爱。你有资格接受他们的爱，别因为一些人就困住自己。”
今天玩得很尽兴一大伙人约了饭局。陈州言和赵寒诚和他们一起去了 不过迟川拒绝了，理由说是明天要上课作业没写完。
其实这不算主要原因，主要是他不想去。
听说他不去一伙人都很失望，好不容易认识池神结果他人高冷一点面子也不给。最后实在劝不动就干脆作罢，临走前还吵吵嚷嚷说他是不是有情况，回去这么早干嘛！
这种场面迟川见多了，有时候玩得不好就是提拳干一架，玩得好就是出去吃个饭大家认识认识以后就是兄弟。
“喏，你的衣服”那边赵寒诚完事陈州言提着个口袋过来，一来直接扔给迟川。
他仔细瞅了瞅他的一身衣服就有点心疼:“我他妈真是服你了，浪费我的钱！”
迟川随意扔在车上，冷淡道：“记账上。”
陈州言扶额叹气：“……”
“记不下了，你他妈都欠老子多少回了你自己心里没点数？”陈州言一想就来气:“叫你轻点打！不听！最后还是老子遭罪。”
其实也不能怪陈州言这么生气，主要是迟川真的很让人生气。来都要来了还去打架，打就打么，还把衣服弄得那么脏。这是来赛车的不是来选丑，所有没办法又临时买了套衣服。
陈州言和迟川又说几句话，主要是迟川借车，辛忱插不上话就在一旁等他们。
余光瞥见迟川露出的手腕有点红，隐隐约约看着像印子，辛忱看了几眼没看清没放心上。
赵寒诚隔老远喊了一声，陈州言敷衍地应了声就走了，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辛忱一眼，没头没脑跟他说句“好好玩啊！”
回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左右了，他们原本说要出去吃饭但杨祥榆临时打电话过来说让他们回去吃。
还没进门辛忱就听见亲妈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忱忱，回来了？”
辛忱娴熟地打开鞋柜拿了双拖鞋给迟川，一只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别出声。
“昂”
像是在做贼辛忱蹑手蹑脚拿鞋穿上，装模作样地问，“妈，你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厨房碗碟弄得乒乓响，杨祥榆没好气地回了句：“不管做什么你都得吃！”
辛忱无语地摇摇头，悄咪咪地在迟川耳边吐槽亲妈：“我妈总是这样，喜欢蛮不讲理！”
迟川穿了鞋摸了摸他的头没说话，鞋子很合身穿着很舒服。这是辛忱在淘宝上挑了很久才买的，之前迟川生病的时候会来家里住几天，所以为了方便很多日用品他都会给迟川备上。
仗着亲妈没听见辛忱就大着胆子学他妈说话，“每一次我一回家她都是‘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又出去鬼混了’，今天要不是我骗她说去姜澍家玩估计现在不得把我给砍了。”
像是每个妈妈都有孩子吐槽的点，一开口就收不回来小嘴叭叭在炸爆米花，鞋穿得慢慢吞吞。
“忱忱，你一个人在那里咕哝什么呢，赶紧去洗手吃饭。”见儿子半天没过来，杨祥榆端着菜过来喊了声。
“妈妈，你猜我带谁回来了？”
杨祥榆把菜放好又回厨房拿碗筷，配合地接话茬:“谁啊？”
辛忱保持神秘感，哈哈笑着没接话。
杨祥榆猜了一秒自暴自弃，开玩笑道:“不会是女朋友吧？我告诉你忱忱啊！你要是敢带女朋友回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辛忱拉着迟川，有点无语自己的亲妈:“行行行，带女朋友打断我的腿，那我带男朋友总行了吧？”
迟川没吭声，眉间浮起淡淡笑意。
杨祥榆刚想怼两句结果一出来就看见迟川，微微愣住，片刻后才开口：“小川来了！”
“阿姨”
迟川礼貌打招呼。
迟川一来杨祥榆就很开心，她对他的印象很好。这孩子成熟稳重而且成绩优异，要不是他估计自己那笨蛋儿子考进前四十还要花不少功夫。
杨祥榆记得上次迟川来是他生病的那段时间。他的家庭不好，父亲有家暴倾向，怕他生病期间那些人找他麻烦所以搬来住了几天，可是他不喜欢麻烦别人好得差不多就回去了，不过隔三差五打钱过来还债。
“小川，你把书包放着，洗手就可以直接吃饭了！”杨祥榆又回去拿了副碗筷。
话说完迟川却恍惚了，怔怔地站在原地没应声，眼睛里闪过难过，盯着杨祥榆离开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个背影真的很像！
辛忱也发现他不对劲，瞥了他一眼，他提着书包的手下垂，眼睛里藏着点泪光，看清是杨祥榆时又失望地垂下头。
辛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他妈妈！
“哥，我们一起去洗手。”辛忱拿下迟川的书包顺便也扯下自己的，一把扔在沙发上，拉上人就往洗手间冲。
他怀着小心思，洗着洗着手就往底下伸弄成一个小勺的模样，侧头坏笑：“哥……”
迟川还在晃神，两秒后才转头，结果还没应声水珠倏然打在脸上，他本能闭上眼。挂在发梢上的水珠摇摇晃晃，一动就落在鼻梁上。
他宛若山峰的鼻梁挺立，水珠沿着山脊滑落，滴在唇峰溜进嘴里。
辛忱弄了一手的水，在迟川转头的瞬间一把弹在他脸上，弹完撒腿就跑，连手都忘记擦。
干完坏事的人嚣张地笑了出来，结果笑得太大声一出门就被逮个正着。
“笑什么呢？都这么大了还没个正形，莽莽撞撞的。”杨祥榆说。
“哈哈……没……”辛忱咬着唇努力憋笑，回头看了眼没出来的人大胆甩锅：“哈哈……哥……我妈说你都这么大了还没个正行。”
杨祥榆白了眼自己的亲儿子：“……”
吃饭的时候辛忱吃得不安分，他是喜欢挑食，每道菜里能吃的就那点油。
认识这么久零零散散加起来迟川知道他一般会吃什么。比如放葱花和蒜的不吃，有肥肉的菜不吃哪怕只是一点点，芹菜和香菜不吃，油少了不吃，酱油多了不吃……
反正少爷全身上下都是毛病！
吃一会儿杨祥榆盯他一会儿，最后无奈辛忱举手投降勉强把碗里的肥肉给吃了……其实不算吃就是含在嘴里不敢吞。
看着他碗里还有几块，杨祥榆瞅着又给夹了一块，夹完立马威胁：“敢吐我就天天做！”
辛忱盯着碗里的大肥肉：“……”
你是我亲妈！
杨祥榆霍霍完亲儿子又把目光转向另一个。她夹了块又肥又大的肉给迟川:“小川，多吃点！忱忱他不爱吃肉但我就喜欢做，所以就当帮阿姨把它吃完！”
“嗯，谢谢阿姨！”迟川接过，看了眼辛忱淡淡一笑。
辛忱木着张死鱼脸:“……”
笑个屁？
迟川嘴角勾起更大的弧度，那表情像是在说:我笑了吗？
亲哥惹不起，辛忱一脸生无可恋地看向自己亲妈，切齿道：“妈，我真是谢谢您嘞！”
杨祥榆又夹了块大的:“不用谢，吃完就行！”
“……”吃个屁啊！那么腻！
辛忱吃着就挪着椅子靠近迟川，筷子悄悄戳了戳他的手臂，迟川筷子一顿，看向他。
辛忱悄悄咪咪地瞥了眼杨祥榆，低声问：“哥，你有开心一点了么？”
迟川怔愣，呆呆地与辛忱对视。冷白的灯光下他的眼眸里揉了点点斑驳星光，薄薄的眼皮抬起一点，嘴角扯着很小的弧度，微微点头。
其实他这样辛忱完全能理解，他的妈妈没了，所以看见杨祥榆会难过，会忍不住想起一些东西。
也许他的妈妈也会像杨祥榆一样在他回家的时候说一声“小川回来了，快洗手吃饭”。或着在他吃饭的时候给他加菜说“好好吃别挑食”，亦或是在他走神时妈妈会猝不及防给他夹不喜欢的菜。
辛忱每一动作其实迟川都知道，因为家庭的缘故他变得很敏感，总是能看见那些东西。
他知道辛忱向自己泼水是为了逗自己开心，说那些话也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没有被疏远，也知道他给自己准备拖鞋是告诉他其实他们把他当成家人。
“哥，那我哄你的报酬你是不是得结一下？”辛忱压低声音，桌底下的爪子悄悄扯了扯迟川的衣服。
“要怎么结？”
迟川把那只作死的爪子摁回去。
“帮我把肉吃了吧！”他嘴上说着手却已经夹了好几块放迟川碗里，边夹边瞥眼亲妈。赶巧杨祥榆出去接电话他就光明正大全扒拉下来。
“这肉太腻了我不喜欢，你帮我吃就当是给我的报酬。”
迟川看了他一眼，勾唇坏笑:“哥哥也吃不——”
话没说完一块滴着油的肥肉骤然抵在迟川的唇瓣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辛忱就把肉塞进他嘴里，但由于塞得太急肉只落在下唇瓣上，露出的部分精准地触着他凸起的唇峰，有点痒痒的。
那一刹，时间好像变成了拖着残腿爬行的老头，越爬越慢，然后静止了。
四目相对，两人皆愣住。
这动作近看没什么，远看像极了小情侣之间相互喂食，辛忱意识过来手一松肉“啪嗒”一声掉地上。
突来的一下子仿佛让他经历狂风暴雨，脸变得滚烫灼热，心脏突然长出了什么东西，疯狂地跳动着。
那些尴尬地回忆如电影一帧帧在脑海里循环播放，然后在那只鬼的嘶嚎下走向高潮。
“……对……对不起！”辛忱捂着脸结结巴巴道歉，脸又红又烫，尴尬得能扣出三室一厅。
丢人！
真是出师不利！
迟川拇指轻轻拭去嘴角的油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睛里装着宠溺又杂着些许戏谑:“耳朵怎么红了？”
辛忱：“？……”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很烫……不是，只有一点烫，不是很烫。
房间里这么热？
他心虚地狡辩：“没有，那只是——”
迟川嘴角抹过一丝坏笑，辛忱话没说完就很配合地“嗯”了声。
嗯得很欠揍！
辛忱木脸：“……”
见某人还幸灾乐祸辛忱气不打一处来，“砰”地把碗扔在桌上双手勾着他的脖子:“你还有脸笑？都怪你……你再笑一下试试？”
“咳咳咳——”迟川被勒得不紧假装咳了两声，轻轻拍了拍勒着脖子的手，手掌温热宽大一把将那只手笼罩，仅片刻，热度便在双手之间传开。
“辛忱，听话，松手！”迟川说:“再掐要不行了。”
掐够了，气出了他才松手。
然后下秒他突然发现现在他们之间有点……暧昧。
尴尬的气氛充斥着整个房间，辛忱全身躁得慌，一路从脖子红到脸。
这个让人窒息的感觉维持了一会儿，迟川夹了一块肉给辛忱，自己吃了一块，低沉稳重的声音缓缓响起:“好吧！哥哥帮你，但仅此一次。”
“你怎么……哈哈哈……”
辛忱刚想吐槽他哥抠，结果就看见他吃肉的时候好像简直比自己吃还难受。于是忍不住无情笑出来。
虽然他面无表情但辛忱还是精准抓住里面一星半点的异样，幸灾乐祸地凑过去，那得意的表情完全遗传他哥的欠揍。
“哥，肥肉是不是……哈哈很好吃？”
迟川勉强下咽：“……”不好吃。
杨祥榆接了电话是同事打来说借些资料，她刚挂电话就看见两个孩子坐在那里有说有笑，怔怔看了很久，一时间竟恍惚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见儿子这么开心地笑了。
她知道辛忱这孩子表面看着开朗活泼，会跟人开玩笑打交道，但其实只有她知道自从辛忱生病忘记那个人后就很少这样笑过了。
他忘记了一生中最爱的两个人，所以不会轻易开怀大笑，不会笑得那么肆意。
辛忱很懂事，自从他爸爸离开后杨祥榆总是装得什么都不在乎在冥冥中告诉别人她已经不再难过了，已经把老公的死埋在心底了。辛忱虽然知道但从来不会提，他会每天都对她笑，只是有时候他想爸爸了憋不住就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看见迟川和辛忱一起笑的时候她心里突然生出了另一种情感，时间很短但好像已经灌进她的生活。
“笑什么呢？”杨祥榆走过来看着两个笑得愉悦的人。
辛忱摇头：“没笑什么。”
杨祥榆没好气地瞅了眼他，转头对迟川说：“小川，天晚了如果你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留在这里休息吧，阿姨一会儿去把上面的房间收拾出来。”
迟川刚想拒绝，结果就被某个狗皮膏药拽住，在旁帮着亲妈助火:“哥，你就留下吧，我还有好多题不会做，你这个大学霸不会见死不救吧？”
死缠烂打辛忱擅长，这会儿就开始撒娇：“我说迟川哥哥，你不会真见死不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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