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真的是辛忱吃过最难吃的一顿。
饭馆里明明开了空调，窗子明明开着，他却热得像发高烧，有好几次他都想找个借口出去透气。
中途饭店老板来招呼几次都问是不是他们家空调坏了，怎么热成这样。没办法辛忱只能说自己易热体质，不抗热。
而迟川只是笑笑不说话。
一顿饭下来辛忱总结了一句话：我哥我惹不起！
饭到末尾，杨祥榆打了个电话过来问他吃饭了没有，辛忱两三句解释说吃了。他怀着心思临近挂电话的时候又跟他妈说想让迟川教他做作业，杨祥榆考虑到迟川的情况不同意他去，但辛忱脸皮厚隔着电话都能死缠烂打。
他放大音量问了迟川一句：“哥，你同意吗？你放心我肯定不耽误你学习。”
辛忱冲迟川眨了眨眼示意让他帮忙做做戏，迟川看着他淡淡一笑很配合地点点头：“可以”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很有辨识度，手机里的人刚好能听见。
“妈，你听见了吧我哥都同意了！”
“听见了！”杨祥榆拿儿子没办法只能同意，她没好气地怼了儿子一句：“忱忱，怎么平时让你学习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勤，这才没多久就这么好学了？”
辛忱嘿嘿笑了两声：“这不是有我哥这么个大学霸在嘛，再说了你儿子志向远大好学那不是很正常吗？”
杨祥榆拖着调子：“是是是！行了，吃完饭记得早点回去！”
聊了半天杨祥榆跟迟川说了几句就挂了，辛忱坐得远没太听清他们讲了什么，就只看见他哥跟他妈还有说有笑的。
我去！什么情况？
“我妈跟你说什么了？”电话一挂，某个人就凑过来。
“没——”
话没说完，辛忱掐着他脖子:“你又想说没什么了是不是？好好说！不然我就掐你。”
迟川把他手推开，拖着调子，语气像逗小狗:“想知道？”
辛忱嘴硬：“不想！”，半秒后又可怜巴巴拉着他哥:“还是想吧！”
迟川眼里带着宠溺，轻笑一声：“阿姨，让我好好监督你学习！”
其实杨祥榆也没说什么就是跟迟川说了声如果他作业多的话就别管辛忱，他啊就是无聊想找人说话，所以让他别管他，学习重要。
高三虽然时间紧但抽出一点教人还是的，迟川礼貌地说没关系，反正又耽误不到哪里去。
“真的？”他眯着眼，疑惑看着人。
“真的”
不知道怎么了辛忱觉得他和迟川的相处模式渐渐发生改变了。以前无聊的时候要么是和姜澍他们一起，要么是自己一个人待在发呆、练舞，而现在生活里多了迟川后他会想各种法子去接近他，找他说话。
以前下课就是自己回家，但现在下课会想着等迟川一起，然后回去被杨祥榆骂一顿，说怎么一回来就知道玩。乖乖回房写作业后又会被他唠叨的妈喊能下来帮她打下手，有时候迟川来家里也要拉着他一起。
晚上他总是拽着他哥不让他回去，然后骂骂咧咧又说他一整晚，怎么这么木，怎么作业这么多……数落完第二天又拉拉扯扯去上课。
结账的时候有人打了两个电话过来，是打给迟川的，但他看了眼没接，辛忱见他神色有些忧郁就找了借口离开。
这次他看清了，打电话的人就是给他发信息的人，叫强哥。
“哥，我去结账，你等我一会儿。”辛忱说。
“嗯”
刚走第三个电话就来了辛忱站着收银台旁回头看了眼，只见迟川侧过脸眉头紧拧着。电话里时而传来几声难听的谩骂声，由于站得远辛忱没听清只隐隐约约听见是个声音粗犷的男人，两人大致说什么钱，什么人。
这通电话打了几分钟，全程迟川没说几句话，只是愣愣地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辛忱过去拍了拍他肩膀才回神。
他扯着唇微笑，安慰道：“哥，我带你出去逛逛吧！”
“……”
迟川没动，方才绽开的微笑在一通电话后彻底烟消云散，丝毫不留。
真是扫兴！辛忱心里吐槽:好不容易把人哄开心了，结果全被打碎了。就不能让他多笑笑吗？
“其实他们找你很久了吧？我知道你没接电话就是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听你的当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辛忱说：“不过哥，有些时候你别把自己捆得太死了，真想不了的时候就别想，那些事情不是你的错。”
在今天见到迟川的时候辛忱已经有点怀疑了，在他们发消息给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是的，迟大海得罪了太多人也欠了很多债所以要有人为此买单，而这一切都得由他和他妈妈来买单，可是他妈妈死了，这一切就必须由他来背。
他高兴不起来，因为他每时每刻都背着重重的担子。上次那些人把他打得奄奄一息而他却毫无还手之力，他活着就要承担这些。
有时候辛忱也觉得自己挺自私的，他努力拽着迟川让他活着、让他开心。可是呢，自己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考虑过他活着的代价是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
所有的一切辛忱都无能为力，也许他能自作聪明地跟许钧蕴借几百块可是那些远远帮不了迟川。他只是自私地想让他活又自私地让他独自承担。
迟川低着头没说话，过了很久才抬眸看着面前的人：“辛忱……”
“对不起！”
辛忱单膝跪在迟川前面，像他带他回家的那次一样，双手牵着他手：“哥，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不是答应我要开开心心的吗？现在不开心了，我带你出去玩，我哄你。”
吃完饭，辛忱没回家而是带着迟川沿着大路散步。夜生活刚开始，年轻人们都是能怎么爽就怎么玩，在中央广场都是夜间出来玩的人，出来约会的，拍短视频的，散步的……
往旁边是片牡丹海，这里是云城出了名的旅游打卡地。五月初旬的牡丹花盛开，花香裹在风中悄悄钻进鼻子里。
辛忱拿着手机一路上都在拍照片，月色正好，路灯夹在其中悄然洒下。拍着拍着辛忱猛地回头，手机对向后面慢吞吞的迟川。
“哥，你别动！”
“怎么了？”迟川嘴上问着但身体却听话地停下。
“咔嚓”一声，帅气的少年停留在手机里。
“我跟你拍照呢！”辛忱咚咚跑过来给他哥看：“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迟川看了一眼，照片里的自己一身简单衬衫，嘴角带着沫沫的笑，眼睛里落了点点星光。
仗着自己比迟川矮，辛忱厚着脸皮踮起脚尖凑到人家鼻前，看了眼手机里的人又看了眼被自己扣着的人，然后失声笑了。
“笑什么？”迟川诧异看着他。
辛忱偷窥的眼睛没挪开，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迟川看，目光落在他那双装着星光的眼睛里，里面映了片汪洋大海却唯独装了个人，往下是挺立若山峰的鼻梁，微红柔和的薄唇，最后是微微蠕动的喉结……
他挑眉戏谑，说：“哥，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啊？”
此话一出，迟川微征，一时间不知道是无语还是惊讶：“……”
其实迟川是真的很好看，传说中的骨相美男，完美遗传了叶铭云的优秀基因。他的长相总是带着一丝攻击性给人一种冷漠感，自动屏蔽所有人。但其中又是缕缕温柔，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在那双桃花眼下是魅惑，是高冷而成熟稳重。
辛忱被他哥呆愣愣的表现逗笑了，一下子没忍住噗呲笑了出来，猫着腰缓都缓不过来，笑得愉悦肆意。
笑了一会儿，倒着走，边倒边继续自己的偷窥:“我说迟川哥哥，你长得这么帅会让你未来的女朋友很有压力的哦！”
迟川嘴角终于绽开点点微笑，随意反问：“那你有压力吗？”
“有，压力可大了！”
说完，迟川又笑了。
过了片刻，辛忱才反应过来一张嘴当三张用:“不对，我又不是你未来的女朋友我有什么压力？”
迟川没说话，过了两分钟喊了辛忱一声，他抬起手机往他的脸怼:“啊？”
“你刚才叫我什么？”
叫什么？
辛忱又害羞了。
迟川任由他乱拍，得寸进尺地要求:“可以再叫一声吗？我想听。”
相机“咔嚓”一声响起，辛忱的声音躲在快门声中，轻声喊“迟川哥哥”
喊完，两腿一撒溜之大吉。
看见人跑到前面后迟川低声回应，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辛忱这么喊自己，他的全名加上“哥哥”两个字。
忽然一瞬间他想起了那个会叫他“阿池哥哥”的小屁孩。
有点尴尬，辛忱拿着手机跑到前面去了。前面有人在拍短视频，见到辛忱也在拍几人就聊了起来，迟川看着人群中那个和人有说有笑的少年低声又说了句一话。
辛忱一会儿拍花一会儿拍人，趁他哥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拍他，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闪光灯打开了，被他哥逮个正着，最后干脆自暴自弃。
“哥，你快看我……对，就这样。”
辛忱站在小路中间半蹲着举手机拍后面的人，拍了几张又跑回去帮他哥摆姿势，“你笑一笑嘛！像这样……”
说着辛忱手指轻轻抵在他脸上。
“我哥真帅！太帅了！”某人拍了两张啧啧夸赞，又开始自己的操作。
“……”
明明什么都没做但现在迟川却有点手忙脚乱，像个布娃娃一样任由辛忱摆弄，一会儿站，一会儿蹲，反正他这辈子的笑都拿出来了。
可是没办法，自己的小孩自己累死也得宠着。
辛忱本人麻烦就算了，没一会儿还拉来那群拍短视频一起，迟川简直一脸无语，拍了一会儿又到旁边采景。
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恍惚了。
月光偷偷洒落在眼前的少年身上，照得他像夜间繁星一样。迟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一刻回忆撕开时间的闸门，回到过去他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偷妈妈手机让他帮他拍照的小男孩。
那时盛秋的银杏铺满大地，路间白衣舞服的小男生咧着嘴冲他大喊：“你快点拍，我摆好了！”
小屁孩当时设计了一大堆中二的姿势而且一个个的试，边试边吐槽：“你的拍照技术怎么这么差啊！我的脸都被你拍歪了！”
那时的他会怼他两句：“哪有？我看着的，你的脸没歪。”
“我的眼睛哪有那么小？”小屁孩眼睛睁得像铜铃冲他眨了眨，“你看，是不是很大？”
小孩子说话奶声奶气的，连字都咬不清，因为少了颗门牙所以说话时还漏着气，试了半天姿势他又喊：“阿池哥哥，迪加奥头曼那个甩甩的姿势是什么？”
“不知道！”
他两只脚一蹦一跳起来模仿迪迦奥特曼，迟川木着脸看着他，满脸无语。两秒后也被拉着一起，被迫做着那些中二又无语的姿势。
玩累了，小孩站在马路中间张着手臂大喊他：“阿池哥哥，你过来抱我！”
“不抱！”
“那我抱你！”
“你这么矮抱不动！”
“你把我抱起来，我再抱着你不就抱动了！”
“……”
“哥？”辛忱举着手朝迟川晃了晃，大喊：“他们想邀请你拍视频可以吗？”
迟川被拉回神，语气淡淡，直接拒绝。
辛忱“哦”了句又和那几个人聊了起来，说什么他哥人帅是帅就是脾气不好……也不是，就是不太喜欢和其他人接触。
那几个人见怪不怪点点头。
“辛忱……”看了好一会儿，迟川喊了声他的名字。
前面的人回眸一笑：“昂”
那一刻天空之上的星辰在闪耀，迟川闯进星星的眼眸里，说：“为哥哥跳一支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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