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的冬天比大启其他地方更长久，春节已过去月余，这里依旧是天寒地冻。
前一日还出了太阳，这日午时却一片朦胧，不多时密密麻麻的雪花就迫不及待的翻滚而下，短短几个时辰，整个大地已是银装素裹。
刺史府上的地龙烧的旺旺的，徐老夫人的厢房里，何氏端坐在下首，旁边是乖巧安静的徐如筱，另外还有一位看着婉约细腻的女子，这是徐靖宇在外赴任的时候纳的眉姨娘。
当年徐靖宇外放，徐老夫人拦着何氏不让她跟着去，何氏当然知道徐靖宇身边少不了伺候的人，于是亲自挑选了两个伶俐的丫鬟开了脸做通房，只等生下一儿半女就抬做姨娘。
可谁想，这两个丫鬟没得徐靖宇的宠爱，倒是在任上另纳了一个眉姨娘，典型的江南女子，言行举止温柔雅和，长得极美。
这也罢了，何氏从不是善妒之人，只是令人气愤的是，眉姨娘生下一女居然和徐如筱同岁，她心中恨极了徐靖宇，这么多年瞒着不让她知道，不就是想在外头让眉姨娘摆起正室的架子么？
何氏来沧州的时候，眉姨娘已经带着她的女儿徐晚棠等在刺史府，恼的何氏几天几夜没睡过安稳觉。
起初徐老夫人还是维护何氏的，只是如今她眼睛看不见，眉姨娘又一心讨好她，整日整日的在她的身边任劳任怨，任她指使，愣是让徐老夫人接受了她，好在徐靖宇知道如今徐家大不如从前，他有今日还是沾了侄女的光，他也知道徐如笙向来给何氏几分面子，对何氏表面上的敬重还是有的。
“母亲，阿笙这几日便到沧州了，老爷的意思是把府上的落微院收拾一下，给阿笙住。”何氏带了几分笑意，朝着徐老夫人开口。
徐老夫人苍老的脸上浮起一丝幸灾乐祸，“当日在京城她多么的不可一世，自以为有了温皇后便有了靠山，如今还不是被陛下找了个借口赶出京城了。”
她越说越觉得痛快，“落微院是府上最好的院子，她也配，阿棠不是找她爹要了好几次么？给阿棠住吧。”
徐老夫人也不是多心疼徐晚棠，她只是痛恨徐如笙，依照她的意思，让那个丧门星冻死街头才好。
一直站在一旁的眉姨娘闻言眉眼微动，斟酌一二开口道，“多谢老夫人抬爱，只是大小姐到底是长姐，住在落微院也是应该的。”
“哼，”徐老妇人轻哼一声，脸色难看，“她算什么长姐，吃里扒外的东西。”
眉姨娘低头不接话，早听闻大小姐极得温皇后宠爱，可为何还是被陛下发配到沧州苦寒之地，只怕是徒有虚名罢了，看着老夫人如今的态度，日后对她保持表面的客气就好，她的阿棠还是刺史府最尊贵的小姐。
“祖母，大姐姐是公主哦，是陛下亲封的宁国公主。”安静坐着的徐如筱突然说道。
徐老夫人脸一僵，那双老树皮般的手却突然收紧，何氏只当没看见。
眉姨娘见气氛尴尬，便出来打圆场，“那是顶好的，大小姐是公主，下头的妹妹们也能跟着沾光，依奴婢看，大小姐住在落微院也是应当的。”
有了这个台阶，徐老夫人便顺着下了，别过脸也没有反对，算是应下了。
何氏心中好笑，不知道这个老太太在折腾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闹个不得安宁，结果就是，侯府没了，徐靖远也没了，连带着徐如筝也是下落不明。
一个丫鬟掀开帘子进来，“老爷从衙门回来了，正往后院来。”
众人听闻精神一振，连一脸暮气沉沉的徐老夫人都微微坐直了身子，“天冷，快给老爷备着热茶，还有那炭火，多加些。”
眉姨娘则是用手拢了拢发髻，脸上露出徐靖宇最喜欢的软绵笑意，唯有何氏始终沉稳的坐在椅子上，徐如筱也是拿着块点心慢悠悠的吃。
“给母亲请安。”徐靖宇进门先给徐老夫人行礼。
徐老妇人朝着他招手，“我的儿，你回来了。”
自从徐靖远身亡，侯府覆灭，她眼睛又瞎了，她似乎对徐靖宇的依赖中带着一丝恐惧，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时常想着，徐靖宇会不会怨恨她自幼偏袒徐靖远，可那都是因为徐靖远是世子，要继承侯府的！
至于当年阻拦何氏随着徐靖宇上任，导致徐靖宇至今没有嫡子的事情，她从没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是何氏自己不争气，连着两胎都是女儿。
徐靖宇给徐老夫人行过礼，面对徐老夫人伸过来的手，只当没看见，转头对何氏说道，“阿笙的院子可打扫好了？这孩子自小金贵，什么奇珍异宝都见过，屋里的摆设不用太精细，但一定要花心思。”
何氏脸上扬起得体的笑容，嗔道，“老爷，我和阿笙好歹一个屋檐下住了数十载，这孩子什么样子我还能不清楚吗？您放心，她是个懂事乖巧的。”
一旁的徐如筱也跟腔，“是啊父亲，大姐姐可好了，以前青碧姐姐做了点心经常给我送。”
徐靖宇一脸惊喜，“你说的可是如今凤仪殿的女官青碧姑娘？”
徐如筱一愣，眨着眼睛看着何氏。
何氏笑着开口，“大嫂过世后，青碧确实是被阿笙送进宫来，没想到如今都是凤仪殿的女官了，阿筱，日后对着青碧姐姐可不许无礼。”
徐靖宇感叹道，“温家圣眷不减当年啊，这次随阿笙来的人，除了凤仪殿的女官，还有皇后挑选的两位嬷嬷，以及元启公主送的十来个宫女太监，听说皇后娘娘连御膳房的人都一并送来了。”
何氏是真心的为徐如笙高兴，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
“对了，”徐靖宇又接着道，“温家那位小公爷，奥不，现在是国公爷了，也随着阿笙一起来了，你要吩咐家中的女眷，莫要冲撞了贵人。”
何氏顿了顿，“他可要住在我们府上？”
一旁的眉姨娘心中狂跳，竖起了耳朵，却只听徐靖宇说道，“他住守军那边。”
眉姨娘心里一凉，又听徐靖远说，“日后只怕少不了上门看望阿笙，我能得这个刺史的位置，还是沾了他的光，日后千万不可怠慢。”
何氏点头称是，徐靖远扫视了一圈屋内，“阿棠呢？”
一直插不上话的眉姨娘赶紧回话，眉开眼笑，“几位别驾、长史、司马家的小姐说要摆什么赏梅宴，她去赴宴了。”
说完又撇了一眼徐如筱，心中大为舒坦，嫡女又如何，木头一根，比不上阿棠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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