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庐城，半夜12点。
徽省日报报业园的某栋住宅楼里，徐毅睁开双眼，小幅度地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睡得正香的妻子，掀开了凉被，拿着原本放在床头上的手机悄悄地走到了客厅。
刚将卧室门重新合上后，一转头就注意到了客厅里正戴着蓝牙耳机刷着手机的方天哲。
“怎么起来了，叔？你睡不着？”
方天哲注意到了徐毅手中拿着的手机，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向他。
他这位继父以往的睡眠一直很好，从来都是一觉到天亮，生活作息也很规律，他在家的时候，也从没见过他失眠。
徐毅知道方天哲熬夜，却没想到他这时候没在自己房间，有些尴尬地朝他点了点头，坐在了方天哲手边另一侧的沙发单人座上。
“叔，你是……有心事？”
“没有没有，只是突然失眠了，可能是年纪到了吧。”
方天哲心内叹口气，将耳机取下放回充电仓内，按灭了自己的手机，有些无奈地看向了徐毅。
他前几天刚从魔都回来，还将自己的女朋友带了回来，徐毅和母亲也已经见过，最近几天都安置在了附近的星级酒店休息。
方天哲能看出徐毅很看好自己女朋友，但等她回到酒店休息、只剩他们三个人之后，徐毅总是会无意识地频繁叹气。
虽然从来没叫徐毅“爸爸”这个称呼，但他必须得承认，徐毅对他还是很好的。
所以这时候关心一下徐毅，他也觉得是自己应当做的。
“叔，从几天前开始你的状态就不对了，现在老妈正在睡，就咱俩在这儿，您想不想和我说说？”
方天哲又看了一眼徐毅和自己母亲的卧室门，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和开门声的他稍稍放心，放轻了音量，也坐得离徐毅近了一点。
“唉……小哲，你的确是长大了。”
方天哲的关心让徐毅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眼前这孩子和自己没有半分血缘关系，却是现下他唯一能找到的情绪出口。
不得不承认，真的很讽刺。
“嗐，叔你不用跟我客气，有什么心事跟我说说就好，我知道有些话你和我妈没法提，你和我说说，我不会告诉她的。”
方天哲劝慰徐毅的时候，见自己的继父眼神不时飘向了手中的手机，又联想到今天白天看到的一幕，心底大致有了点猜测。
不过如果徐毅的烦恼是因为那件事所导致，那他就必须得十分没良心地说一句——
活该。
“叔，你不肯说，那我就来猜猜——你这样是不是因为这几天白天的时候在电视和手机上看到的那几条新闻？关于一语姐的。”
提到徐毅的亲生女儿徐一语时，方天哲的主观感受有些复杂，不过无论怎么说，之前他十几岁和这位只大自己几个月的姐姐聊天相处时，绝大多数时候还是相当愉快的。
动漫这个他从小到大的爱好，方天哲的母亲一直觉得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虽然不反对方天哲在这上面花时间，但要说真心支持，也并非如此。
反而是徐一语，无论是什么时候和她聊起动漫，她的态度从来都是积极而愉快的，也从来不会以有色眼光看待他这份爱好。
本来两人的身份导致相处会有些尴尬，但因为这个相同的兴趣爱好，方天哲和徐一语的共同语言，甚至会比和自己的母亲还要多。
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徐毅前妻的女儿，可能他们会聊得更加投契。
听到方天哲突然提起徐一语，徐毅的表情僵了僵，手也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机，可见眼前的方天哲神色平静，迟疑了许久后，还是无声地对他点了点头。
看到徐毅默认了这一点，方天哲也就知道了徐毅这段时间状态不对的原因。
“叔，一语姐有这么好的事业，作为她的父亲，你不应该为她高兴吗？为什么反而看上去愁容满面的？”
方天哲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并没等徐毅的回答，就相当坦诚而直白地说出了自己所认为的答案。
“因为对她不够关心，因为对她的情感需求视而不见，因为这些年总是以自己局限的眼光看待她做的一切决定，也不会对她进行任何实质上的帮助……是因为这几个原因，所以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感情和身份看待她，是吗？”
徐毅对这个女儿的态度，方天哲和徐一语相处那会儿他就有所察觉，只不过因为自己尴尬的身份，也因为自己尴尬的年纪，他从来不敢当面和徐毅提起。
他当一语姐是好朋友，却也无法在实质上为她做些什么。
心思被拆穿的徐毅震惊地看向方天哲，这个以往在他眼里乖顺听话又有作为的孩子，忽然在今天换了一个模样，着实让他摸不清头脑。
“小哲，你怎么……”
“怎么突然主动提起一语姐，是吗？”
猜到徐毅另一层心思的方天哲始终分出了一部分精力关注卧室里的动静，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的他，才放心地继续和徐毅聊了下去。
要是让老妈知道他在徐毅面前为一语姐说话，他少不得又得被她一顿唠叨。
所以有些话，他和徐毅之间聊聊就行，老妈就没必要知道了。
“叔，我说句实话，你不是后悔没怎么关心一语姐，你看重的也不是她本人。”
“至于你看重的是什么，你的心里，应该相当清楚。”
方天哲还记得这两天在手机上刷到的关于一语姐的新闻，再结合徐毅如今的神情一看，心里对于徐毅真正的心思，也能猜到十之八九了。
徐毅在乎的从来都不是感情，也不是徐一语这个人。
他在乎的，只有他没在徐一语这个亲生女儿身上享到的福。
说白了，就是利益和金钱。
“我看重的当然是一语，小哲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而且这些年你们都没联系，你也不知道一语这些年有什么样的变化。”
仿佛是为了澄清什么似的，徐毅立刻矢口否认道，方天哲却在他此刻的神色里看到了慌乱，还有……心虚。
“对于一语姐，我的确不算了解，但是……叔，你作为一语姐的父亲，你又了解自己的女儿吗？”
“如果不是因为看到她的事业达到如今的高度，你真的会觉醒自己作为她父亲的责任吗？”
扯开了徐毅的最后一块遮羞布后，方天哲看到这位继父脸上的表情瞬间精彩起来，似乎是想要辩驳，似乎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辩驳。
徐毅可以用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来骗骗其他不了解情况的人，但方天哲作为这些年徐毅所作所为的旁观者，这位继父做的事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方天哲观察着徐毅的表情，明白自己激烈的言辞戳穿了徐毅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可想到徐毅这些年对自己的照顾，他还是心软了，没有继续条列徐毅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叔，人的一辈子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无论是自己曾经没有做到过的事，还是曾经对其抱有歉疚的人，都不会再有第二次重来的机会。”
“想用情分绑架一个人的前提……也得是先有这个情分才行。”
方天哲站起身，在一片昏暗当中拍拍徐毅的肩膀，转身就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很抱歉今晚对您说了这些让您不开心，您不用将我的话放在心上，当我们刚才的谈话没发生过就行。”
徐毅怔怔地坐在原地，脑海里回响着方天哲刚才说的那些话，过了许久都无法恢复平静。
也许真如小哲所说，他这个“父亲”对于一语的意义，可能仅仅只是一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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