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时，天已大亮。
朴素的房间里燃着淡雅的熏香，烟雾袅袅。
慕迟咳了几声，无力地唤道：“水……咳，水……”
便有一人慌忙起身，给她端来了一杯清水，带着点哭音道：“师姐慢些喝。”
慕迟接过水杯，抬眼看去，原是一个身着白衣，面色憔悴的少女。
是内门五长老的弟子穷途，五长老仙逝后，就被药仙谷谷主派到慕迟身边照顾她。
她和原主一起长大，关系十分要好。
慕迟旋即轻笑道：“谢谢你，穷途。”
“穷途不敢当，”穷途低着头，眼眶红红的，神色愧疚非常，“都怪穷途没有保护好师姐，害得师姐到那鬼门关走了一趟。”
慕迟心中滋味也颇为复杂。
这样忠心的姑娘，若是知道原主已死，必然会跟着她而去。
是不是原主也不希望这个好姑娘有那般结局，所以，让她来了？
一切不可得知，慕迟叹息。伸出纤细的手，握住了穷途。
“不是你的错，”她看着穷途，眉眼认真而坚定，“没有人能预料到有人胆敢在师父的眼皮子底下，对我下毒。”
“在我吃饭前，你也曾试过毒，并无大碍，看来是仅仅针对我一个人的毒。”
“而且是，连师父都觉得十分棘手的毒。”
这种只对一个人或者一种体质起效的毒药非常难见，也非常难解。
若非是制药之人，就连当世药仙，她的师父也只能束手无策。
“师父呢？”慕迟蹙眉，她必须得弄清楚现在自己的身体情况。
“谷主在藏书阁，想寻找古籍，看有没有能解师姐之毒的办法。”穷途答道。
慕迟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我去找师父。”
“可是师姐，你的身体现在还虚……”
话还未说完就被慕迟打断了，“无妨。穷途，你就在这等着吧。”
苍白的小脸上挂着令人心静的笑意，眼角眉梢却写满了倔强。
穷途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叹息道：“是师姐。”
慕迟穿好了衣裳，按照记忆走向了藏书阁。
开始是一步一步地走，慢慢地变成了三步并两步地快走，走着走着就变成了小跑。
喘着粗气接近藏书阁的时候，慕迟突然停了下来。
从心底翻涌出一股浓厚的不舍之情。
不是她的，是原主遗留的情绪。
那感情那般真切，以至于慕迟推开门，看见那道略显苍老的背影时，不由自主地眼角一酸，落下了泪。
听见声音，老人转过头。看见她，眼里微微闪烁着光。
他笑，一如往昔，唤道：“迟儿，过来。”
慕迟听话地走近几步，反身关上了门，用手擦去了眼角的泪珠。
“大抵因为你的体质特殊，你的毒暂时被压制下了。”老人——药仙谷谷主，世称药老，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她。
心疼地拉过慕迟的手腕，渡了一丝灵气，探查她身体的内部情况。
越是深入，药老的眉头越发紧锁。
“迟儿，是师父没用，尚不能完全确定这毒药的配方。”药老叹息，微佝偻着腰，仿佛一夜老了十岁一般。
慕迟心中也有些悲切，她反握住药老的手，轻声安慰。
微凉的风拂过她耳边鬓发，细碎的阳光下，女孩子眉清目秀，笑意温柔。
白白净净的小脸上，五官小巧而精致。最是那双眼角微微上扬的杏眼，弯成了好看的弧度。
眼睛一眨，好似星星在说话。
这是药老生平最骄傲的徒弟，小小年纪，已习得他大半生精华。
假以时日，必能将药道一门发扬光大。
可是……
可是虽不知为何毒性暂时被压制住了，但若再找不到解药，必然性命堪舆。
药老突然抿起唇，右手抬起，便有一本古籍从书架上飞向他的手中。
书页无风自动，药老眼神一凝，道：“如今我所能想到的方法，只有一个。”
“是什么？”慕迟问道。
干枯瘦弱的手指压在了书上的某一页，上面白纸黑字清楚地写着几个大字——
“临江，云阁。”
修士界也分正邪两道，云阁便是正道一派最顶端的代表，实力极为强大。
云墓之中，敢以“云”为名的门派，只此一家。
现任云阁阁主，亦为当今云墓五圣之首，神龙见首不见尾。
而云阁的少主长绝公子，更是惊才绝艳，天赋异禀，十三岁时已至忘川之境，同龄人中鲜有敌手。
如今三年过去了，不知他的实力会到达何种地步。
“可师父，这云阁，和我的毒有什么关系？”慕迟不解，边随手翻阅着《云墓图志》边问道。
“重要的不是云阁，而是它的少主苏长绝。”药老怜爱地轻抚了抚她的头发，“苏长绝尚在胎中时，亦被阴险之人下毒暗算。那毒诡奇凶险，本是必死无疑。苏阁主为此从云中岛历经磨难，拼死觅得一样天材地宝——九转琉璃草，才将将救回他们母子二人的性命。”
“九转琉璃草有生死人，肉白骨，解百毒之功效。当年，是我帮苏阁主炼制的丹药。一炉四颗，总共有八颗。”
药老长叹一口气，担忧地道：“也不知过了这些年，能否剩下来一颗。”
他转头看向慕迟，道：“迟儿，如今之计，只有去云阁，凭借当年的情分，去要一颗九转琉璃丹为你解毒了。”
不知道身体里的毒素什么时候会爆发，慕迟不想这么快就又跨过生死的门。
她还没有让江闻秋付出代价。
她不能死。
慕迟点头，乖巧地道：“那师父，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嗯，”药老顿了顿，无奈道，“可是迟儿，师父不能陪你一同去了。我得留在药仙谷查清楚，到底是哪个奸险小人对我的迟儿下手！”
慕迟一愣，又想毕竟师父年纪也大了，四处奔波确实不好。
她脸色有些苍白，却眉眼弯弯，眼珠子一转，笑道：“好呀，师父不在我身边，我想去吃几串冰糖葫芦都可以了。”
“你个小馋猫，难怪修为老是没有半分长进，原是人间烟火气太重了。”
药老也被她逗笑了，刮了刮慕迟的鼻尖，嘴中仍不忘吩咐道：“自你到这药仙谷后，就再未出过远门。这一路上万事小心，你修为尚浅，身体也弱，不得平白惹事。我已传信给云阁了，之后让穷途和停晏护送你过去。”
“都听师父的。”慕迟站地笔直，临出门的时候，俯身恭敬地行下标准的一礼。
“徒儿不孝，惹师父担忧了。师父放心，迟儿必定平安归来。”
门被轻轻地扣上，藏书阁里又恢复了宁静。药老微仰起头，阳光透过窗棂，明与暗交错，地上一片斑驳的光影。
他眼角含忧，只道：“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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