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丫蜷坐在台阶上，抬起头。
人群里一个矮小的瘸腿女人慢慢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件灰扑扑的旧褂子，裙子上都是补丁，脸色蜡黄，整个人干瘦干瘦的。
但她站在周翠花面前，眼睛很有神：“翠花姐，你要真不要宝丫了，给我养吧。反正我也没有孩子。”
周翠花看傻子一样看着这女人。
何春秀，云家老三的媳妇，早些年被云家从镇子上捡回来的，回来之后就一直病歪歪的，也没有生养。
难怪会动了想养宝丫的念头。
周翠花眼睛一转，咧开嘴笑了：“行啊，云老三家的，你要养，你现在就领走。但是原先宝丫家的两亩地，你可就别想了。我们老陈家养了宝丫两年，总不能最后啥也捞不着。”
“更何况，宝丫能吃，两亩地年产的粮食，估计都还不够她吃的！”
这就是睁瞎眼瞎掰了。
宝丫一个五岁的孩子，再能吃，一年也吃不光两亩地的粮。
围观村民直砸吧嘴，这陈周氏是村里出了名的刻薄刁钻，能打会算，没想到对这么一个小孩子，都丝毫不肯放过。
何春秀倒是没想什么田地不田地的，她就是看宝丫可怜，自己又没孩子。
倒不如抱回家去，好好养，也算是积德了。
于是她道：“成，那今儿个大家伙在这的，求大家伙给做个见证。宝丫我今儿领走了，往后她过的怎么样，可都跟你周翠花，跟陈家，没半吊钱关系了。”
“那就说妥了。”周翠花瞥了一眼蜷坐在地上的小宝丫，一脸的嫌弃，“赶紧领走，往后她吃糠咽菜也好，吃香喝辣也好，我不过问。但你可别养几天就上我门口哭穷来！”
“这死丫头能吃，我可是把话说在前头了！到时候你不想养了，我可不接手！”
何春秀看着台阶上的小姑娘眼圈红红的，可怜巴巴的眼神，心里一阵难过。
她捏了捏拳头，话说的硬气：“我跟你不一样，我就是出去讨饭，也不会让宝丫饿肚子！”
她说完，就一瘸一拐的走到小姑娘面前，费力的蹲了下来。
刚才只顾着跟周翠花理论，她都没问问小姑娘愿不愿意跟她走。
万一人家嫌弃她腿瘸，又长得不好看呢？
可是，小宝丫瞪圆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看了她一会儿，像是不敢相信似的，然后就扑进了她怀里。
何春秀眼睛一酸，将她紧紧搂住：“好孩子，没事了，跟娘回家去。”
小宝丫一个劲儿点头，有人愿意要她了，她有娘了。
她想开口叫声娘，一张嘴，两颗小石头咕噜噜滚了出来。
何春秀吓了一跳，倚着墙把她抱起来：“傻丫头，你……你吃石头子干啥？这玩意儿可不能吃！”
小宝丫看着何春秀接在手心里的小石头，低着头，糯声道：“宝丫饿，周婶子……不给饭吃。”
何春秀又是鼻子一酸，这周翠花也忒不是人了，这么小的孩子不管饭，饿的只能去吃石头。
她猛地吸了口气，把眼泪憋回去，在身上摸了半天，掏出来一块干馒头，还是她昨天下地时候带着吃，剩下的。
她把干馒头塞进宝丫的小手里：“先吃这个，回家娘给你做好吃的。”
宝丫接过干馒头，啊呜就是一大口，嚼都没怎么嚼就吞了下去。
何春秀都看傻了，她拍着小宝丫的后背，一个劲儿念：“慢点吃，慢点吃呀，没人跟你抢。”
小宝丫就朝着她露出一个笑脸，抱着她脖子直蹭：“有娘真好，娘，我有娘了！”
“真是傻丫头。”何春秀抬手刮了下她的小鼻子。
围观的村民都散去了，周翠花也进了屋，何春秀原本是要去孙婶子家换点鸡蛋的，这下半路捡了个闺女，就直接折了回去。
云家还没分家，三个儿子都跟还跟他们老娘住在一起，老爹几年前就走了。
何春秀抱着宝丫一瘸一拐走到家门口，步子就慢了，她当时是头脑一热就把宝丫领了回来，也没知会她婆婆一声，家里大事小情向来还是她婆婆赵芝兰做主。
要是她把人领回来了，她婆婆不乐意，可咋办？
屋里传来了老二家两个丫头嘻嘻哈哈的笑声，她低头再一看眼睛通红的宝丫，就又不落忍。
何春秀一咬牙，管他呢，反正人领回来了，她就不会再送回去，赵芝兰要真不要宝丫，她豁出去带着宝丫分家过，好在她丈夫云三郎向来是比较向着她的，应该不难。
何春秀抱着宝丫进屋，就看见老二家两个丫头坐在堂屋矮桌子旁剥豆荚，一边剥一边嬉闹着。
见她进来，齐齐回过头来叫了声：“三婶！”
何春秀点点头，把宝丫也放在桌旁坐着：“花丫，月丫，这是宝丫，以后就是你们妹妹了。”
她说完，就从碗橱里拿了碗中午剩的饭，往厨房走。
老大媳妇王彩莲从西屋探头出来：“春秀，你咋把这丫头带回来了？”
“周翠花把人赶出来了，”何春秀叹了口气，“我看她可怜，就领回来了。”
“你早上饭吃顶了吧？！”王彩莲兀的瞪圆了眼，“咱家啥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还弄一个张嘴的回来！也不怕娘骂你！”
“那我也不能看着她不管，”何春秀叹了口气，“大嫂，你进屋歇着吧，我去给孩子做点饭吃。”
说完，转身就往厨房走。
王彩莲瞪着她的背影，吐了一口吐沫：“想孩子想疯了吧，我看等会儿娘回来又有的吵了。”
宝丫被放在小凳子上，乖乖巧巧的坐着，睁大眼睛望着面前两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一动也不敢动。
云花是老家的大闺女，性子软和，很好相处，看了看宝丫，抓了几颗豌豆荚给她玩：“你叫宝丫？你是老陈家的吧。”
宝丫点点头，很小声道：“周婶子不要我了，娘要我。”
黑黢黢的小手捏着豆荚就要流口水，她直接放进嘴里嚼了两口，又生又涩，一点都不好吃，
云花噗嗤笑了：“宝丫妹妹，这豆子是生的，得剥了煮熟了才能吃。”
云月就翻了个白眼，跟云花小声道：“姐，这丫头怎么有点傻乎乎的。”
“月丫，宝丫比你还小呢，你别这么说，”
云花嗔怪了一声，从兜里掏了颗糖塞进宝丫手里：“宝丫，来吃糖，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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