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
寂静无声的房间内，乌蝇咽口水的声音更明显了。
“太...太保哥，你别演了，你这么衰，怎么会是卧底呢？”
太保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我这么大年纪，还在做代客泊车。混了一辈子，连社团大底都没上过。哪有这么衰的卧底啊？不过......”
“乌蝇仔，我接下来跟你说的话，你一定要好好记住！”
认识这么久，乌蝇还是第一次，在太保的脸上看到如此郑重的神色。
只见太保指着那个黑漆漆的洞口说道：
“乌蝇仔，待会儿地道里的瘴气排干净，我一个人进去就行了，刺杀吴喜光的事，有去无回的！”
“以前你对九龙城寨没有概念，刚才你亲眼看到了，这里是人间炼狱啊！只要给钱，亲爹亲妈他们都能卖的！”
“就算我们做掉吴喜光，和老福也会马上吹哨子，封锁整座城寨！重赏之下，我们很快会被刮出来！”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穿得这么骚包？”
“因为这是我最好的一套衫，黄泉路上，我想穿得靓一点！”
“乌蝇仔，实不相瞒，我今天来，就没想过回去的！”
轰！
乌蝇的脑子一嗡，哆嗦道：
“不是吧太保哥，这么严重啊？那...干脆算啦！我们原路返回咯！”
“返回？呵呵呵......”
太保忽然笑起来。
“早就回不了头了！”
从皮裤后面，摸出一只瘪瘪的烟盒。
里面还有最后两根万宝路。
递给乌蝇一根。
烟气氤氲中，太保叹道：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同我妹妹摆摊卖牛杂，好辛苦啊！每天起早贪黑，又脏又臭又累，赚到辛苦钱，要交好几份规费！我当时最大的梦想是考上警察学校，做差佬咯，起码能罩住我妹妹啊！”
“结果呢？警察学校我考上了，但是我烂赌啊，借了社团贵利！”
“当时观塘警署的一级警司钟sir，去警校搵我，要我做卧底。”
“他同我保证，会亲自出面帮我搞定社团，再申请经费，替我还清赌债！”
“如果我不做，警校要开除我！社团也不会放过我，他们要拉我阿妹去马栏做鸡啊！”
说到这儿，太保带着哭腔吼道：
“冇得选，我冇得选呐乌蝇仔！”
“咳咳...咳咳咳咳......”
狭窄的房间内，灰尘、瘴气、烟雾缭绕，激动的太保剧烈咳嗽。
乌蝇拍着他的背，安慰道：
“冇激动啊太保哥，不管你是不是卧底，我都拿你当兄弟的嘛！干脆我们先回去，点份牛杂，开瓶玉冰烧，一边吃就一边聊咯......”
太保摆手，贪婪地吸完最后一口万宝路。
“你让我讲完，乌蝇仔，我有事要拜托你的！”
“当年钟sir派我做卧底，按理说，他是观塘区o记警司，我也应该去观塘区混社团。”
“结果呢，他让我去荃湾卧底，调查一个叫疯仔超的后起之秀！”
“疯仔超？”乌蝇瞪大眼睛，失声道：
“我记得你讲过的，疯仔超就是现在的大d啊！”
“唉！”太保长叹一声。
“冇错啊，就是大d！”
“当年我收拾行装，从警校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搵我阿妹。”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我在警校读书，她就自己一个人去荃湾大涌道摆摊......”
“丢！疯仔超那个扑街，找她收保护费，我阿妹不给，一把剪刀追了他两条街！”
“一来二去，这两个人居然看上眼了！”
太保满脸不忿，吐槽道：
“妈的二十年了我都没想明白，哪有人拍拖拿剪刀的？这样都行啊？靠！”
“噗嗤...”乌蝇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即掩饰道：
“那你就好难做了太保哥，又是妹夫，又是卧底对象......”
“那还用说？”太保满脸无奈。
“卧底不是好玩的！要命的！出来混，最恨的就是二五仔！”
“如果我不做，钟sir那边没法交代，万一他暴露我的身份，死的就不是我一个了！我妹妹也得死啊！”
太保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低声道：
“不管怎么样，我妹妹不能有事的......”
乌蝇似有所悟，试探道：
“所以...你出卖了大d？”
太保没说话。
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太保长出一口气，颓然道：
“当年的事不提了。乌蝇，多谢你今天陪我过来，有你帮忙，我才能搞定这个地道。”
“现在瘴气散得差不多了，我自己一个人进去就行了......”
说着，太保把手里的烟盒递过来。
“乌蝇仔，你不是一直想跟阿佐混吗？现在机会来了！”
“这包万宝路，是上次阿佐买给我的，上面写了他的电话号码，你原路返回，出了九龙城寨就打电话给他，告诉他吴喜光要去慈云山绑架他的马子......”
“记住！一定告诫阿佐，救人的事只能派人去做，让他自己千万不要去慈云山！江湖险恶，人心难测！谁也不知道慈云山是不是个圈套！”
乌蝇接过烟盒，抬头道：
“那你呢，太保哥？”
太保笑了笑，拍拍乌蝇的肩膀。
“我这一辈子窝窝囊囊、贪生怕死，嘉林道所有的古惑仔都可以欺负我......”
“我苟且偷生，活到今天，只是想看着阿佐长大......”
“现在好了，阿佐出人头地，是全港岛最凶、最恶的佐少！没人能欺负他了！我这个做阿舅的，脸上有光啊！”
“乌蝇仔，你跟阿佐混，千万不要像我一样，做二五仔啊......”
“如果事后他们问你，我有没有什么遗言，你就说，我欠大d一条命，今天还给他了......”
言至于此，二人的眼眶都红了。
乌蝇摇头，扯着太保往外走。
“不做啊，我不做啊太保哥！”
“我不要出人头地了，我不要跟佐少混了，我不能看着你送死啊！”
“我们现在就回去，直接去慈云山！只要我们抢在吴喜光前面，把佐少的马子救回来，你就不用死了！”
“没用的......”
太保笑了起来。
“吴喜光今天能偷袭慈云山，明天就能偷袭铜锣湾！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吴喜光同大d一向有仇，长毛又扫了和老福的场子，阿佐派人揍了吴喜光好几次，又绑了他的头马丁孝蟹！这两家，已经不死不休了！”
“事到如今，只有做掉吴喜光，才能真的帮到阿佐！”
“乌蝇仔，你自己也看到了，九龙城寨跟蜘蛛网一样！我在这里泡了二十年，都没有十足把握！你让阿佐怎么打得进来？”
“这个道理，我懂，吴喜光也懂！”
“他之所以绑架阿佐的老婆，就是逼阿佐就范！”
“出来混，讲脸面！马子被人轮，屁都不敢放一个，以后还怎么混呐？”
“可是九龙城寨这么复杂，阿佐进来，会死的！”
说着，太保从乌蝇的裤裆里抽出一把刀。
“你不用劝我了！我之所以不第一时间通知阿佐，就是怕打草惊蛇，让吴喜光有所防备。”
“现在只要顺着地道，就能摸到吴喜光的房间，阿佐那边就可以有动作了！”
“乌蝇，你快走！如果阿佐问起我，你就说我去跟莲妹约会了，不想被人打扰！”
说罢，太保头也不回，一步跳进地道！
黑漆漆的洞口，传来他的声音：
“乌蝇仔！千万别让阿佐进九龙城寨！”
太保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内回荡。
乌蝇忽然哭了出来。
踏入江湖，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生离死别。
他知道，这一去，太保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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