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安抚母亲我假意告诉她我会单独与鹿鹿谈这件事，只是他们绝不会在鹿鹿面前乱说什么，父母见我终于松口也答应了我。
窗外春意盎然，正是新生复苏的时节，我的生命若是终止在这样美丽的季节之中，应该也算是不错吧。
“鹿鹿，最近工作顺利吗？”
我将烤好的肉片放到鹿鹿面前的餐盘中，见她吃的开心就又夹了一些过去。
今天是周五，本是打算直接将人从公司接回家的，鹿鹿却提议去吃烤肉，也好，很久没与鹿鹿单独在一起吃饭了。
鹿鹿点了点头，边吃边抬眼看着我。
“哥，你最近气色好像不太好，是没睡好吗？”
翻动肉片的手顿了一下，我笑了一声，尽量不让面上的僵硬表现的太过明显。
“可能时差还没倒过来吧。”
“这都回来几个月啦……哥你可要注意身体哦。”
鹿鹿嘴里的肉将她的腮帮塞的鼓鼓的，像是一只小仓鼠一样，我似乎又看到了小时候那个会冲我撒娇的小丫头，虽然偶尔会调皮捣蛋一下，也会任性，也会不懂事，可却会在不经间做一些温暖你的小事，让你知道，她也在爱着你……
忽然感到一阵酸涩涌上心头，逐步蔓延到发热的眼眶……
“我知道了。”
深夜的寂静最为孤独，我站在浴室中的镜子前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镜中那个消瘦虚弱的身体
已毫无生机可言，以往为了遮盖病容我会涂上一些提气色的脂粉，而如今即便是这样也掩盖不住了。
是时候了。
泪水滴落到地板上，在这一刻我却突然感到了迷茫，这哭泣到底是为时日不多的生命而惋惜不甘，还是即将与亲人阴阳相隔的决绝无助……
亦或是，再也见不到那个会冲我笑冲我撒娇的小姑娘了……
为什么……不能让我活的再长一些……
为什么……
周末的清晨街上的人并不多，我开车载着鹿鹿来到了车站，她这两天被公司安排了去周边城市出差，我想着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结束一切吧。
“哥，你回去开车慢点，我走了！”
“等一等！”
“怎么了？”
鹿鹿转身睁了睁眼睛，一脸疑惑。
“没事，就想看看你，走吧。”
鹿鹿笑了笑，开玩笑似的冲着我做了个亲吻的动作。
“后天我就回来了，别那么想我哦！”
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我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远方，朝阳渐起，金辉洒满大地。
本是向阳而生，却终将成为我的地狱。
呵……也许这就是命吧……
“砰————”
剧烈的撞击声与行人的尖叫声是我记忆中最后的声音，迷蒙中脑中闪过一段段曾经的过往画面，美好的，伤心的，记忆深刻的，难以忘怀的……
最后，我似乎看到了鹿鹿焦急奔向我的身影，怎么会呢……我亲眼看见她进了车站，她不会出现的，我不忍心看到她哭，不忍心让她受到一点儿伤害……
所以……一切的苦难都让我一个人来承受吧，如果上天眷顾，让我化作一缕微风，一道暖阳，守护在她身边，看着她拥有幸福美满的生活，也好……也好……
“据本台报道，今日清晨七点二十分在长乐路发生一起交通事故，一辆白色轿车行驶中突然撞上路边大树，司机重伤已送往医院，索幸并无行人伤亡，警方初步判定为车辆原因……”
嘈杂声、哭喊声、怒吼声……各种声音像是水流一样钻进我的耳中，使我无法拒绝，只能接受……
渐渐的，我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眼所见一片白茫，随即而来的便是针刺般的疼痛。
“砰！”
我顺着声响望去，却见到鹿鹿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我。
她憔悴了很多，脸颊也瘦了一圈，眼睛红肿着，显然是一副才哭过的模样。
“哥！哥！你终于醒了！”
她来不及将掉在地上的脸盆捡起，刚想冲我跑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冲了出去。
“妈，哥他醒了！妈！”
费劲的抬起右手，那里正扎着针管吊着水瓶，我环视了一圈身处的环境，这应该是在医院的病房里。
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还是人间……
我竟然还没死……
走廊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当父母出现在眼前时我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们。
母亲脸上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父亲拍了拍她的肩头又看了我一眼，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虽未言一语，但我已不用再说什么，他们是我的父母，又怎会不知道我想做些什么。
“鹿鹿，你快叫医生过来……”
母亲支走了鹿鹿后坐在床边，她紧紧握住我的另一只手，告诉我鹿鹿什么都不知道。
“你的身体情况已经瞒不了了，但我们跟鹿鹿说是因为车祸撞击损坏了肾脏，她没有怀疑……配型是医生建议的，我没能阻止鹿鹿去做，但给她看的报告是假的，你放心……”
母亲抹了下眼泪，轻拍了下我的手背。
“你不希望的事情我们不会再勉强，妈妈想通了，妈妈要尊重你的意愿……”
虽然上天没有给我一副健康的身体，但它却让我拥有了一对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父母，如果有来生，真的很希望可以……伴他们终老……
春去夏来，窗外蝉鸣阵阵，好不热闹。
也不知是上天真的眷顾还是奇迹真会发生，我的病情在车祸后竟渐渐趋于平稳，虽还要住院，但日常行动已不受阻碍，两个月前医生告知我若是在半年内能够将换肾手术做了，那便还有延续生命的希望。
而这一次母亲没再提起鹿鹿，他们几乎心领神会的再等待肾源，心中似乎总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呼喊：
会等到，一定会的，一切都会变好，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哥，你在看什么？”
鹿鹿将剥好的桔子递到我的手上，顺着我的目光也看向窗外。
那里的树杈上停着一只正在蜕壳的知了，就差一步，就要从壳里出来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
“想出去逛逛吗？”
“好啊。”
傍晚的风吹的很舒服，鹿鹿挽着我的手臂漫步在医院中的小花园中，记忆中我与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松自在过了。
“鹿鹿，最近工作很忙吗？”
看着鹿鹿眼下的青灰色，不知她又熬了多少个夜，可是哪怕她再忙，每天也会抽出时间来医院陪我。
“没有……不是，忙点也好，忙点工资也会多。”
鹿鹿点了点头又摇着头，最后干脆就冲我无谓的露出一个笑脸。
当初父母为了让鹿鹿少来医院以免碰到医生会说漏嘴我的真实病情，而故意告诉她家里经济拮据，为的就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却没想到即便如此，她也没落下过一天。
“哥你放心，只要肾源一有，我们肯定会让你第一时间做上手术的！”
鹿鹿握紧了拳头在我面前做着加油打气的模样，我看着她坚定的模样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鹿鹿，你毕业已经很久了，有碰到过喜欢的男孩吗？”
“哥你说什么呢，有你在我根本看不上别的男人。”
“小丫头别开玩笑了，我是你哥。”
鹿鹿没有回我的话，她忽然低垂下头停下了脚步，我能感受到她扯着我胳膊的手在微微用力。
“哥……”她小声喊着我，却又在突然间抬头直视着我的眼睛，“你真的这么以为吗？”
身体仿佛被那双明亮纯净、此刻带着坚定的眼睛所看穿，在这一瞬间我觉得心脏仿佛漏了一拍，这并不是以往妹妹看哥哥的那种眼神。
鹿鹿她……是知道了什么吗？
“哥，你真的是这么以为的吗？”
她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抓着我胳膊的手也更加紧了，我摇着头，眼眶控制不住的在发热发烫，最终所有语言汇成一抹浅笑，伴随着一滴泪，重重的砸在心头上。
“喂……老师？真的吗？好的……我马上来！”
鹿鹿接了一个电话后显得格外兴奋，她拉住我的手说是以前的大学老师愿意帮助他们。
“哥，我要出去一趟，你自己回病房要小心啊……”
来不及多说一句鹿鹿便转身跑开了，我想追上去可身体早已不允许，在附近的石凳前坐下，我的脑中还在回荡着鹿鹿方才的话。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声，我侧眼望去，竟看到鹿鹿又跑了回来。
“哥，忘了跟你说了……”她气喘吁吁，弯腰伸出手臂搂住了我的脖子，“记得等我。”
“哥，再见！”
我终不知道原来幸福的感觉可以如此具象化的呈现在眼前，金色的阳光打在前方那道明媚的身影上，美丽异常，仿佛刻进了我的眼中。
鹿鹿，我会等你……
一定会一直等你……
无论何时何地，我在哪里，你在哪里……
鹿鹿……
我爱你，我的鹿鹿……
（余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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