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矩阵里的愚人！……”
何美丽的声音如同最后一道破碎的密语，从她染血的唇间飘散而出，像是某种神秘语言的残篇，被风吹进了这座钢铁穹顶的永夜深处。鲜血沿着她的下颌缓缓流淌，蜿蜒滴落在反光的舰库地板之上。
她的眼睛依旧睁着，死死仰望着头顶那座高悬如天幕般的穹顶。那不是现实的夜空，却比星海还浩瀚，弥漫着战舰反光板的金属光泽与冷光投影的幻影，仿佛整个宇宙都在凝视她的死亡。
杰特总管弯下高大的身躯，将她那几近瘫软的身体轻轻抱起，仿佛抱着一尊濒碎的神像。他那钢铁般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连回音都带着颤抖：“我会想办法救你……会的……”
但何美丽只是轻轻摇头，嘴角牵起一抹被死亡撕裂的微笑。
“一切到……尽头了……”
她的声音低若星尘飘落：“告诉苏穆妮，忘记一切我们对她说的话，做她想做的……”
“这个世界，杰特，它不是世界，它是模拟的……全能欺骗者用幻觉困住了所有，程序遭到了篡改，lokadhātu，世界，她要自由……让所有人自由……”
在她眼前，漫天星辰都涌了过来。
“我们被困在梦中，从未真正……醒来过……”
她的呼吸越来越轻，声音如同电波的衰减信号，在走向静默的那一刻，脑海中却陡然翻涌起一段光芒璀璨的记忆——
灵魂穿越死亡之门，重新变回那个穿着闪亮童鞋的小女孩，穿着最漂亮的裙子，被父母牵着手，第一次踏上巴别塔观景平台的那一瞬。
整座芒星城如同一枚漂浮在黑夜中的多彩宝石，悬浮车流织就星网，虚拟广告在高空跳跃，童年的她睁大黑亮的眼睛，仿佛能将整个宇宙装进去。
那一刻童年单纯的快乐，穿透了她濒死的心脏，留下最后一束光芒。
“邪教女魔头！……”
不远处，林湖晨仍旧在尖叫，声音嘶哑而破碎。她的身形被两名总统卫兵粗暴地按倒在地，面孔因愤怒和混乱而扭曲。她像一只受伤却不屈的动物，发出带血的咆哮。
她无法解释这杀意从何而来。是那场雨天的“忏悔”中雨果主教的精神暗示？抑或，是被迫参加血祭，压抑多年之后，终于崩溃的意志自燃？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穆勒低头，眉头紧锁，右手一挥。
“执行。”
激光弹束如暴雨般坠落。
无数道炽热的红线撕裂黑暗，命中林湖晨的身体，那具曾经纤细挺拔的身形在冲击中剧烈颤抖，肌肉瞬间烧焦，从骨骼上纷纷崩裂。
她的尖叫消失了。
只剩下一具焦黑而安静的尸体，在战舰平台的钢板上无声燃烧。
一切仿佛都结束了。
最沉沉的黑夜，被撕裂了一角，地平线上传来稀薄的曙光，宣告这漫长一夜的终结。
身穿黑色战甲的战狼队的尖刀突击队，已经推进到了曼达安宫内部的第六重火线。废墟与灰烬堆叠成山，断裂的穹顶犹如破碎的神庙，高耸的美女雕像轰然倒塌，优美的喷泉四分五裂，火光从地底不断涌出。
“这些盖亚耗子还挺难缠！”
“豺狗”托拉经过处理的嘶哑声音回响在突击队员的耳边响起，透过等离子火焰和浓浓的烟雾，他们的面罩提示器闪烁着，一块还在着火冒烟的钛钢护栏后方，躺倒着横七竖八的宫殿卫兵的尸体。
“确认！所有的抵抗力量已被清除！”副手阿德勒的声音响起。
“按圣人御旨，杀光所有所有大光明神教的顶层……尤其是他们的女神，圣人要她的首级……”
托拉尚未说完，一阵来自地底深处的震颤令所有人异常警觉。
大地正在震动——不是爆炸，不是战火，是某种庞然巨物的苏醒。
“快看！”
在他们不远处，通向高处广场的阶梯仿佛皲裂，来自地底的机械咆哮穿透地壳，一道仿佛来自神话的巨大裂隙从王座广场中央撕开，古老的岩石与合金板层层翻卷，露出一个直通行星地心的巨型竖井。
下一秒——
它升起来了。
星舰，从神秘的地底升腾而起，犹如一头被唤醒的沉睡巨神。
在暗夜之中，舰体漆黑如墨，反射着四周燃烧建筑投射的红色火光。空气在它周围剧烈扭曲，形成宛如梦魇一般的力场风暴。
整片宫殿的废墟，都被那推力风暴掀起，一座座精明的建筑残座化作尘沙卷入天空，整座曼达安广场如同正在被星舰抽空灵魂般塌陷、崩裂、沉没。
“他们跑了……”
托拉咬牙，望着它穿破夜色，掠过苍穹，在黎明来临前的片刻消失无踪。
“托拉！紧急战报！我们必须立即返回芒星城！菲利克斯那里遇到大麻烦了！”阿德勒慌张的声音响起。
“什么？！”托拉大吃一惊。
“是维特！他背叛了菲利克斯，使用星际雇佣兵克萨尔幻境战士，盖亚部队抵挡不住，请求我们的支援！”
“Felix von Abenberg! Abfall! mit vollem aristokratischen Stil! Aber er ist ein nutzloses Stuck mull!!”（菲利克斯·冯·阿本贝格！这个废物！端着十足的贵族派头！却是个不经打的废物！）
托拉用德语怒骂道，他那如金属刮片般的声音仿佛机械兽在嚎叫，透过面罩的音频增幅器震荡着整片废墟。
这位在政变中出力最多的柏拉图军人自动伸缩起战甲的头盔，露出了他那颗永远戴着可怕骷髅面具的诡异头颅，他拉扯着被烧焦的头发，满心忿恨地大声抱怨。
“我们这些尊贵的‘不死军’，生活在天国秩序般的柏拉图，白纳福煦宫美如天堂，我舍弃了一切美好，在芒星城贫民窟生活了五年……五年！在那里吃垃圾，学说盖亚人那随心所欲，稀里糊涂，逻辑倒置的语言，在全宇宙最污秽的环境中学会生存和战斗，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那神圣的誓言！最终，将元教的天堂建立在这片受诅咒的大地上！”
一股强风吹拂而来，沦为废墟安达曼宫已陷入了死寂一片。
“就是为了今夜！……一切都搞砸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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