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外边的动静。”
沈远照一刀又一刀，劈砍眼前又凝聚起来的黑影。
只是抽刀断水水更流，黑影亦无穷。
那仿佛爆炸般的声响，帝笙落和沈远照同样听见了。
“真烦人啊。”
沈远照累的深深喘气。
偏偏这些黑影梦魇只能以灵力消灭，在这没有灵力的地方，灵力终会枯竭。
咦？
沈远照看向剑剑利落干脆的小师叔，难道这就是合体初期与洞虚后期的差距吗？
沈远照咬咬牙，更加卖力了。
殊不知帝笙落，只是表面看起来云淡风轻罢了。
体内的力量在排斥碰撞，妖力灵力充斥在她筋脉的每一处，像极了在争占地盘。
耳朵里心跳如擂鼓，咚咚咚咚，越来越大声，似在亢奋着，激动着要跳出胸腔上的皮肤。
被封印压制已久的幽冥瞳和苍生瞳，原本相安无事，此刻随着心脏跳动而蠢蠢欲动。
只有帝笙落自己知道，等到这双眼睛的封印彻底解除，她亦不再是她。
幽冥瞳可探九幽魔域，苍生瞳可观万物苍生。无论哪一个单独拿出来，都是撼天动地的神物。
这是力量，是权力。可谁都不知道，这也是神主的全部记忆。
倘若她接收了神主的全部记忆，知她所生，痛她所痛，那她还会是她吗？
被封的神域，沉睡的魔神，不知所踪的天道，所有人都在等那个她回来。可她帝笙落是自私的，她只想好好守着极光宗，守着瀚海，守着自己所爱之人罢了，那么重的担子，她该去担吗？
那颗心脏涌出越来越多的妖力，所以帝笙落才会看起来不费力，浅紫色的眼眸中，出现了短暂的迷茫。
“你想要那颗妖族心脏？”
羽卿很意外，虽然这本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用一尾之力让时光回溯，不就是回到这个时间点，完成路沅霄交代他的事情。
眼前的帝笙落笑意盈盈，透着狡黠，羽卿了然笑笑，那里边，确实蕴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
甚至比他更强，羽卿神情有些恍惚，似乎想起了谁。
“羽卿长老？”
帝笙落在羽卿眼前挥了挥手。
羽卿回过神，伸手，那颗心脏缓缓出现在他的手心，血色的，带着金色的筋脉纹路，正在缓缓跳动着。
“妖族的心脏蕴藏着妖族毕生的力量，与人族的金丹一样。”
“可妖因为天生非凡，所以妖族的飞升之路比起人族来说更加艰难，千万年来，能够飞升的妖族，寥寥无几。大多数，都陨落在那天劫之下。”
“若是你日后能将其中妖力化为己用，跨入洞虚未免不可。只是，”羽卿面露犹豫：“只是怕你飞升之际，天劫会愈加凶猛。”
羽卿再次道：“那可是妖的心脏，你不介意？”
不介意与灵力相冲？不介意天劫？万一真的有什么事情，他该如何担待。
可既是路沅霄的决定，他必然有所把握。
帝笙落哪里没看出来羽卿的为难，及时道：“只要是心脏就行，失去了心脏总觉得怪怪的。”说着还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那模样一如既往的调皮活泼，羽卿哑然失笑。
帝笙落笑得灿烂，她的心脏本就是她灵力汇聚之处，如今被剥离，体内灵力四处乱荡，掌门师父在那双眼眸上布下的封印，也坚持不了太久。
在破开结界那一日，她以神瞳的力量驾驭幽篁与寂夜，神瞳的力量太过于强大，导致了神力反噬。
她的这副躯体，还承受不住神瞳完全觉醒的力量。所以那日后，音玦和若风共同暂时封印了神瞳，可失去心脏后，神瞳又开始要冲击封印了。
羽卿只能查探到她体内灵力失控，却察觉不到她的封印的瓦解。
若是有那颗心脏，其中庞大的妖力或许能稍微压制神瞳的力量。
同结界碎裂的同时，她脑海里同样出现了好多好多记忆。
多到她有些迷茫，归墟那日她尚且能信誓旦旦告诉所有人，她是她自己。可如今，连她自己都有些怀疑了，她，还是她吗？
恍然中，她已然落入自己的梦魇。
这股迷茫一直持续到了刚才，直到那道剧烈的爆炸声响起，一下子荡平了她脑海中的疑云。
帝笙落凝聚出一把黑色的剑，紧握着，眼神坚定，一如既往。
无论神瞳觉醒与否，她都是帝笙落，她帝笙落，何曾如此犹疑过？
她的同伴，可还在等她。
“沈远照，过来。”
沈远照回头，看见浑身黑气缭绕的小师叔。
美艳的脸上清冷不再，而是充满了邪性肆意。翩飞的白色衣角好似被黑气染上了色，像开出一朵绝美的黑色之花。
看起来好像邪修。
沈远照先是瞳孔振动，然后乖乖听话走到帝笙落身后，一脸不解。
帝笙落抬剑，穆安不就是赌她害怕被妖力侵袭渡不过天劫，赌她害怕神瞳复苏被反噬变得不再是自己吗？
可害怕这些的，不止她一个。
穆安同样畏惧。
所以，这是一个巨大的赌局。
紫色的眼眸在黑暗中越来越亮，像沉睡的野兽咆哮着怒吼。
帝笙落抬手，一个血红色的印记出现在眼前，“九幽，前来助我。”
不容置喙的声音在空荡的空间响起，带着绝对的命令。
在沈远照的眼中，那血红色的印记一闪一闪，缓缓变成一个彼岸花编织而成的血色之门。
门那边，是黑黝黝无止境的长路。
“我们来了。”
一袭红衣翩然而至。
眼眸虽失神，却准确的对上帝笙落的眸子。
“众生的梦魇。”凤兮看了一眼周围乌泱泱的黑影，“人世间苦难深重，七苦难渡，余恨难消，情难忘。”
她抬眸看向帝笙落：“九幽，只可以魂入。”
凤兮知道，帝笙落有办法。
帝笙落点头，黑色利剑随着她的指尖挥动而冲向黑影，下一刹那，白光乍现。
剑气化作黑白太极图旋转，冒出一道又一道或黑色或白色的气息，尽数落在那些黑影之上。
远观的穆安顿时感觉不妙，血色的双瞳再度开启，梦魇愈重重，狰狞咆哮。
“小师叔，小心！”
沈远照欲出剑，却被凤兮拦下来：“不用担心。”
全身妖力涌动，一股不属于她的力量也从神瞳涌出，暗紫色的眼眸下，帝笙落看见了那些梦魇中苦苦挣扎着的灵魂。
“救救我们。”
那些灵魂也在求救，那些梦魇终日折磨他们，他们日日不得解脱。
“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
帝笙落手指一动，太极图狂转，黑白融合就像生死轮回。下一瞬间，黑色梦魇陡然变成灰色，然后如灰尘消散。
一剑，众生湮。
从此尘归尘土归土，苦难消，路逍遥。
凤兮挥手，数根巨大的黑色锁链从她身后的血色之门伸出，于灰烬中，卷出一个又一个的灰色光团。
那是因梦魇而失去自我的灵魂。
梦魇被一剑湮灭，穆安重重吐出一口血，现身在众人眼前。
他，是所有梦魇的载体。
穆安笑笑，他还是没想到，她居然真的会如此做？
“你，难道不怕飞升之际身陨天劫？”
没有妖能够成功飞升，就连曾经的尊上也不例外。
帝笙落收回黑剑，眼神睥睨：“哪怕日后身陨天劫，今日，我也要将你斩于沧州。”
穆安呵呵一笑，摇头：“晚了。”
他的表情执拗又坦然。
“虽然我落败于你，但你此刻出去，却也晚了。”
“你以为我将你困在这里，是为了将你们分而杀之吗？这是一场赌局，无论如何，我都是赢家。力量冲突，神瞳觉醒，你的身体，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不对吗？”
“你，不会是他的对手。这是一场你必输的局。”
穆安笑着，又咳出好多血。他安静地看着浑身冒着妖气的帝笙落，平静地等待自己的结局。
帝笙落心里升起一分不安，“聒噪。”
黑剑飞去，顿时刺穿了穆安的心脏。
妖境随着穆安的身死而开始消散，血色的往生之门也缓缓消失。
而出现在几人眼前的，是一片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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