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偿款标准是按中央文件定的，上访户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挑唆。”彭来昌的声音冷了下来，“倒是你李厅长，你弟弟在城郊圈的那片地，从工业用地改成商业用地，只用了半个月，这里面的‘加急费’，怕是够普通农户活一辈子了吧？！”
“我！”李厅长当即想要辩驳！
彭来来当即厉声喝止道：“行了！你们这帮人，谁身上没有污点？没有脏点！？告诉你们，我来广贵省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我做了多大的工献你们心里很清楚！同时，也有很多人给我打小报告，说了你们的情况！之前的时候，我还觉得不要把同事关系搞得太紧张，可是，现在看来，你们这些人一个个地都必须让省纪委介入！简直了！你们一个个的简直无法无天了！”
赵天成微笑着说：“来昌同志，你急什么？呵……这些人什么情况，我最清楚，也都安排人查过。你不放心的话，可以让王立庆同志组织省纪委的人去查……他今天不是还查高震岳同志的侄子吗？可是呢？查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嘛！所以，别扯这些旁门左道的事情了行吗？你作为省委书记，首要任务是抓经济增速。这两年广贵的Gdp增速在西南五省排倒数第二，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有政绩？我手下这些厅长，哪个不是在自己的领域稳扎稳打？高震岳抓治安，刑事案件下降三成；柳昌明抓产业，引进三个百亿项目；他们才是广贵的功臣！你呢？看看你提拔的那都是些什么人？不是广贵省的蛀虫是什么？！”
“Gdp增速靠的是高质量发展，不是靠高福那样的垄断企业刷数据！”彭来昌终于按捺不住，声音都提高了几分，厉声说：“柳省长引进的项目，有两个是高耗能企业，环保评估都是造假通过的，你以为能瞒多久？高厅长抓治安？现在治安排全国第几！？”
柳昌明脸色一变，拍案而起：“彭来昌！你少污蔑我！项目的环保评估都是合规的！你自己的工作没不好，华纪委都找上门来了，你还这么血口喷人？！后天的省委常委会会议，你是想要破罐子破摔吗！？”
“一丘之貉！”彭来昌猛地一拍桌子，直接站起身说：“听说你们这帮人在这里聚餐，我就知道你们指定是没有什么好事儿！我过来这一口酒都没喝，就对我展开攻击！你们真是一个个的够心狠啊！都是你们师父教的吧？都是你们赵家帮的帮主赵天成教的吧！？”
“彭书记！我请你说话放尊重点！我们不是搞拉帮结派！请不要给我们扣帽子！”马国涛蹭一下就站了起来来！
赵天成轻轻抬手说：“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输急了眼，胡言乱语了！”
混乱中，彭来昌的目光扫过桌面——柳昌明的酒杯就在自己旁边！
那刻，他真的受够了！
自己堂堂一个省委书记，竟然这个地方如同泼妇骂街一般跟这帮人对骂？
双拳难敌四手，自己这一张嘴又怎能骂过他们这一群人？
看到柳昌明的酒杯就在那放着的时候，他的脑子顿时冒出一个想法。
而后，拿起自己的酒杯直接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之后，他冷盯着赵天成说：“赵天成，你真是团结了一帮好同志啊！主次不分！你要知道，这广贵省的书记是我彭来昌！不是你赵天成！”
“去，找服务员过来打扫一下。”赵天成转头对李厅长说。那表情，当真是一脸的无所谓。
不仅是赵天成，就是其他的省委常委和高官们对眼前的彭来昌已经是“视而不见”了。他们刚才都听说了彭来昌下午去求情的事情，也都知道后天早上的省委常委会表决，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此刻的彭来昌就是被他们赵家帮打败了的敌人，敌人竟然跑到屋子里来叫嚣，谁会容忍？
“赶紧打扫打扫！”李厅长喊过服务员来之后，指着彭来昌说：“垃圾太多，赶紧清理了！”
“那把这个也清理了！”彭来昌说着，拿起柳昌明的杯子就要摔！
他想着说，服务员打扫的话，就去找服务员要这些碎片，上面肯定有柳昌明的唇印。
未曾想，柳昌明一把抓住了彭来昌的胳膊，阴阳怪气地笑着说：“彭书记，淡定好吗？华纪委工作组来广贵，是支持我们广贵省的干部工作！又不是来抓你的！你激动什么啊？后天开完会之后，你再激动也不迟嘛！是不是啊？啊？呵呵。”
“呵呵呵呵……”众人听后都笑了出来。
“放开我！”彭来昌努力挣脱之后，抬起左手，指着赵天成说：“不要以为我今天去找你是真的求情，你等着……等着看看你这帮同志是怎么落马的！他妈的，滚开！”
话毕，抓着杯子，故作狼狈离开了包间。
里面的笑声当即更大……
当然，他们根本就没有在意彭来昌带着一个杯子离开。一个杯子而已，他想摔就摔嘛！
——
彭来昌几乎是一路冲进蒋震的办公室。
他把套着塑料袋的杯子放在蒋震的办公桌上，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可他脸上没有半分得手后的轻松，踉跄着坐到沙发上，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后，猛地抽起烟来。
蒋震起身给他倒了杯温水，放在茶几上。
看着彭来昌弓着背抽烟的样子，蒋震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而后，马上收敛笑容，故作严肃坐到他对面。
他很清楚今晚发生了什么。
因为自己的人，始终在盯着这群人，这群人最近在做什么，蒋震一清二楚。
“赵家帮的人没少挤兑你吧？”蒋震平和，像是在跟老朋友聊天。
彭来昌吸了一大口烟，吐出长长一口烟说：“活了五十多年了……从来没有啊……从来没这么窝囊过。”
他抬起头，眼眶竟还湿润了……
“我是广贵省的省委书记，是一把手啊……今晚，在聚贤楼，他们五个人围着我骂，说我没政绩，说我任人唯亲，把我贬得一文不值。李茂林骂我是‘垃圾’，柳昌明笑我是‘破罐子破摔’，赵天成呢？他就坐在那儿看着，像看一个跳梁小丑！他妈的……我！我……”
他抓起茶几上的温水，猛灌一口，擦了下嘴巴之后，继续道：“我以前总觉得，只要把经济搞上去，把民生抓好，就算对得起这个位置。可我忘了，官场不是做学问，光有本事没用，得有手腕，得有自己的人。我来广贵一年多，提拔的人要么是草包，要么是赵天成的卧底；中立派的老陈他们，见风使舵，根本靠不住。到最后，我这个一把手，成了孤家寡人，连个替我说话的人都没有……窝囊啊！我活得是真他妈的窝囊啊！”
彭来昌的声音忽然又变低：“今天下午我去给赵天成‘求情’，是演的；今晚跟他们对骂，是真的急了。我看着他们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才明白，我不是输给了赵天成，是输给了自己的天真。我以为官场讲规矩，讲情谊，原来全是狗屁！他们只认权力，只认圈子，我这个外乡人，根本融不进他们的局，也斗不过他们的阴。”
蒋震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他知道，彭来昌现在需要的不是说教，是发泄——只有让他彻底认清自己的“失败”。
“我这个省委书记，当得太不称职了。”彭来昌的语气里满是疲惫，“以前总觉得自己了不起，现在才知道，在赵家帮面前，我就是个摆设，是个愚蠢的笑话。今天要不是为了取这个样本，我真想当场掀桌子，跟他们鱼死网破。”
“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蒋震低声说：“换作别人，早就被赵天成逼得卷铺盖走人了。你至少还在跟他斗，还没认输，这就比很多人强。”
“斗？我这叫瞎斗。”彭来昌苦笑着摇头，“要不是你，我现在早就成了华纪委的调查对象，等着被撤职查办了。蒋震啊……其实，我都想好了！这事儿结束后，我就申请调走！广贵这地方，我待够了，也待怕了。”
“你这是认输了吗？”蒋震皱眉说：“我很好奇，你现在觉得赵天成是怎样的一个人？”
提到赵天成，彭来昌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幻想家！他总觉得自己能团结所有人，觉得手下的人个个清正廉洁，其实那些人早把他卖了！柳昌明跟刘红梅不清不楚，高震岳包庇杀人犯，张国梁挪用公款，这些烂事儿，他一个都不知道，还把他们当宝贝！等我们把证据摆到他面前，他那所谓的‘铁桶阵’，一戳就破！”
“你这不是都看清楚了吗？所以，没必要这么悲观……后面，我们会慢慢占据主动权的。”蒋震说。
“罢了罢了……我是真够了……”彭来昌的情绪稍稍平复，站起身说：“样本我给你带来了，后续的事就拜托你了。我累了，先回去了。”
话毕，起身便朝着门口走去。
蒋震送他到门口，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锐利的锋芒。
他转身回到办公室，立刻拨通了张子豪的电话：“来我办公室，带上郭曙光的人，把柳昌明的样本取走，今晚必须送回汉东，明天早上十点前，我要看到亲子鉴定报告。”
——
半小时之后，张子豪带人来取走了样本。
蒋震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张子豪的车驶离大院，融入夜色。
他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点燃，烟雾在灯光下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神情。
深夜十一点，蒋震回到家。
偌大的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暗地洒在沙发上。
他脱掉外套，随意扔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浓茶，坐在沙发上慢慢喝着。
烟一支接一支地抽，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他想起彭来昌今晚的狼狈，想起赵天成的狂妄，想起柳昌明的虚伪，想起了很多很多……
明天，亲子鉴定报告会准时送到；
明天，冷西峰那边会对高福动手，拿到高震岳包庇杀人的证据；
明天，他会去见周明主任，敲定常委会延迟表决的细节。
这场反腐风暴已经开始了……
蒋震抬手看了眼手表，指针指向凌晨一点。
他站起身，走到阳台，推开窗户。
深秋的夜风带着寒意吹进来，让他瞬间清醒。
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
可是，却有种清晰的孤独感涌了上来……
这为官为官，为的到底是什么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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