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连日的冬雪让卿言抱着汤婆子就不想撒手，就连采仪轩里地龙也比平日烧得暖。
除夕在即，隆庆帝的身体似乎也好了许多。
“娇娇。”
隆庆帝向卿言伸出手，卿言赶紧走过去握住。
这两月的卧床让隆庆帝轻减了许多，卿言很是心疼。
“父皇，今晚除夕宴，儿臣为您准备了最爱吃的梅花酥。”
“民间有言，女儿是父亲的贴身小棉袄，这冬日里尤其如此啊。”隆庆帝笑着拍了拍卿言的手。
除夕宴繁琐，从巳时开始，诸大臣便陆续进宫，原本需要皇帝参加的宫仪，都由卿言代劳了，直至夜宴开始，隆庆帝才出现。
今晚的座位顺序，隆庆帝也注意到了，可他的身体精力有限，刚过完晚宴的参拜朝仪，隆庆帝就撑不住了。
上官皇后陪同隆庆帝回寝宫休息，临走时，隆庆帝叫走了卿言。
“娇娇，成学礼良实，志虑忠纯，可托信，宫中之事，悉以咨之，可裨补阙漏，但朕不会托孤，娇娇不要有顾虑。”
隆庆帝轻咳了几声，卿言赶紧递上一杯茶。
隆庆帝缓了口气，接着说：“外戚不可尽除，也不可不除，程颐曾以扫净天下为己任，志存高远忠性纯良，用来牵制傅家是再合适不过了。”
越来越虚弱的身体让隆庆帝不得不停了下来。
“父皇，您先歇歇。”卿言满眼心疼。
隆庆帝摇了摇头：“娇娇，还有最后一事，你定要答应朕。”
卿言郑重地点头。
“无嗣则江山不稳，但绝不可被外戚裹挟，
和亲皇子不可取，宁家傅家亦不可取，
朕知你与宁远情深，但你要记住，你是大齐的女帝。”
“父皇，儿臣省的。”
“不，朕要你发誓。”
卿言看着隆庆帝骤然激动的样子，心里一阵悲凉：
立女子为储，父皇始终无法释怀，诸多猜疑从不曾考虑彼身，仅凭性别就做了定论，果然……
“我沈卿言发誓，此生定以大齐利益为首，绝不感情用事。”
“好，好！”隆庆帝实在支持不住了，晕倒在榻上。
寝宫里立刻一片兵荒马乱。
卿言一直待在偏厅等隆庆帝醒来，可等来的却是太医院院正何寿哭丧的脸：
“长公主殿下，皇上中卒气短，若是三日内还醒不过来，就，就——”
“知道了，下去吧。”卿言像一下子被抽走了身体里的空气一样，跌坐在地上。
上官皇后更是哭成了泪人。
洛清和祁深也出来了，卿言像见到救命稻草般爬起来就冲到二人面前。
可二人却只能对她摇摇头。
卿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卿卿！”
“殿下！”
“言儿。”上官皇后也急了。
皇帝和储君先后不省人事，上官皇后稳了稳心神，即刻下令封锁消息，而后以储君侍疾为由，让瑞王卿桓代为主持除夕宴，又指了云轩从旁协助，终是将局面控制住了。
跨年守岁，整个皇城都在喜庆喧闹之中，只有永和宫和宣华宫愁眉不展，等着主人醒来。
四时鼓过，已入新年，卿言醒来的时候已过了子时。
“父皇醒了吗？”卿言开口便问。
洛清守在卿言床边，对她摇了摇头。
卿言欲哭无泪，翻身下床，大悲之下身形不稳，幸而有洛清扶住。
此时，除夕宴已毕，卿桓先是去永和宫看了父皇，又转而来到宣华宫看小妹。
而云轩则是直奔宣华宫来了。
“娇娇。”云轩见到卿言，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
“无碍，就是有些累。”卿言不以为然。
“怎可能无碍，大悲郁结，五志过极则化火，伤心伤肺，前日里的治疗都白费了。”祁深走了进来，递给洛清一个白瓷瓶。
洛清接过，打开闻了闻，面上一喜，赶紧打开身后的药箱，拿出一个青瓷瓶，将里面的药水倒进白瓷瓶中。
“把这个给皇上服下，六个时辰之后就会醒来，不过——”洛清低沉了声音，“终是强弩之末，最多不超过一月。”
一月……卿言心里默念了一遍。
隆庆帝服过药，果然第二日午后便醒来了。
卿言前去探望的时候，感觉隆庆帝精神还不错，便问了洛清，似乎是回光返照。
虽早有心理准备，可看到隆庆帝时，卿言还是止不住的悲从中来。
“父皇母后，儿臣拜年了。”卿言特意像小时候一样给隆庆帝磕头，讨要压岁钱。
“好，好。”隆庆帝勉力从床上坐起。
上官皇后则扶起卿言，笑着亲手给了她一个红包。
“过了年就十九了，将养好身体，母后等着抱孙子呢。”
“儿臣省的。”卿言低声道。
上官皇后亲自做了瑶柱小米羹，卿言亲手喂给隆庆帝。
探望了隆庆帝，卿言便由上官皇后一路送出了永和宫。
“娇娇，你父皇最不放心的事就是皇嗣，现在东宫里只有五人，皇嗣敏感，他们都不合适，你父皇希望你广纳后宫。”说着，上官皇后给了卿言一份名单。
卿言接过，昨日与父皇的谈话，让她心里早有计较：
“母后，儿臣亦有人选。”
“是谁？”
“我的贴身医官洛清。”
上官皇后想了想才笑道：“那小子长得倒是俊俏，听你哥哥说，他医术精湛尽职尽责，对你也颇为忠心，母后同意了。”
“儿臣谢母后。”
“娇娇，既然决定纳新，这新人就得名正言顺，否则，子嗣也会被诟病。”上官皇后握着卿言的手。
的确，洛清先前是江湖白身，就算现在入了太医院，也不过是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太医，所以，一定需要有个非常的理由，为今后做铺垫。
“母后，父皇已醒的消息暂时不要外传，我会吩咐内侍省做好纳新准备，以冲喜为由，将洛清封为五品采选，届时再放出父皇醒来的消息，如此，便无人诟病了。”
世人对生老病死无能为力时，最容易轻信鬼神之说，既然洛清没有身份，便给他编造一个无法质疑的身份。
“好，母后依你。”
翌日，上官皇后颁布新春懿旨，将洛清纳入东宫冲喜，一切从简，当日完婚。
入夜，刚刚将洛清送入宣华宫，便传来隆庆帝苏醒的消息，院正何寿再三确认，证实隆庆帝确有好转，更是有民间传闻，洛清乃岐黄仙，下凡拯救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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