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洛阳城南，一处不起眼的宅院内灯火通明。
这里是太原王氏曾经在洛阳的临时据点，现在成了王璇玑的指挥中心。
与拓跋晴在山谷中经历的血与火不同，这里的战斗无声无息，却同样惊心动魄。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茶香，与战场上的血腥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璇玑一袭素白长裙，静静地坐在书案后，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绾起，清丽的容颜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朦胧，却掩不住那双眸子里的锐利精光。
在她面前的案几上，铺满了各式各样的情报卷宗。有来自长安的密报，有洛阳本地势力的动向分析，还有刚刚从西北通过特殊渠道送来的战报。
“京兆韦氏，韦应物……”
王璇玑纤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口中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她的面前，正放着一份刚刚送达的密报，上面用简练的文字描述了拓跋晴在山谷中遭遇伏击的全过程。
虽然战报写得轻描淡写，但王璇玑完全能想象出当时的凶险。
数百名死士，精心策划的伏击，目标直指拓跋晴这位“雷霆”特战队的指挥官。这已经不是试探，而是赤裸裸的斩首行动。
韦氏，这是要掀桌子了。
王璇玑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愚蠢！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显得如此可笑。
他们以为西北王府的力量仅仅是那些摆在明面上的新式军备吗？
他们根本不明白，王爷所构建的，是一个全新的体系，一个从思想到组织，从战术到后勤，都碾压这个时代的降维打击。
“小姐。”
一名侍女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奉上一杯新沏的热茶，“夜深了，您该歇息了。”
“不急。”
王璇玑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蝉叫得越响，说明夏天越是燥热难耐。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
侍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安静地退到一旁。
王璇玑的目光重新落回案几上的一张关系图谱。
这张图是她亲手绘制的，以洛阳为中心，密密麻麻地标注着五姓七望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世家豪族。他们之间的关系，用不同颜色的线条连接着，姻亲、世仇、利益联盟，一目了然。
京兆韦氏的位置，被她用朱砂笔重重地圈了起来。
从韦氏的位置，延伸出数条代表着“联盟”的红线，指向了荥阳郑氏、范阳卢氏等几个立场强硬的保守派世家。
他们形成了一个看似坚不可摧的“反新联盟”。
从抵制新币，到阻挠王府商队，再到如今直接动用死士进行暗杀，他们的行动一步步升级，目的只有一个——将西北王府这股“异端”势力彻底扼杀在摇篮里，维护他们传承千年的世家秩序。
但是……王璇玑的目光在图谱上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几条颜色较浅、时断时续的虚线上。
这些虚线，连接着一些实力相对较弱，或者在联盟中处于边缘地位的二流世家。比如陇西李氏旁支、清河崔氏的某个分支，以及一些在洛阳本地靠商业起家的新兴士族。
他们也加入了反对的行列，但更多是出于自保和从众。
他们不像韦氏、郑氏那样，与王府有着直接的利益冲突和血海深仇。他们害怕改变，但更害怕在时代的洪流中被抛弃。
“铁板一块？”
王璇玑发出一声轻笑，喃喃自语：“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铁板一块？不过是利益捆绑得够不够紧罢了。”
韦应物以为，用“维护道统”这种大旗，就能将所有世家都绑上他的战车。但他忽略了最基本的人性——趋利避害。
当维持旧秩序的风险，超过了接受新秩序所能带来的收益时，这块所谓的“铁板”，自然会从内部开始生锈、碎裂。
而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往这块铁板的缝隙里，浇上滚烫的油。
“去，以我的名义，给博陵崔氏的崔三公子、赵郡李氏的李四郎，还有河南宇文家的宇文公子，分别送去请柬。”
王璇玑放下茶杯，声音清冷而果决，“就说，我请他们品鉴一批从西域新到的夜光杯。”
侍女微微一怔。
这三家，正是图谱上那几条虚线所代表的摇摆势力。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刻，小姐的举动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
但她没有多问，只是恭敬地应道：“是，小姐。”
……
三日后，洛水之畔，一艘装饰典雅的画舫静静地停泊在柳荫下。
画舫内，博陵崔氏的崔明远、赵郡李氏的李仲、河南宇文家的宇文泰，三人正襟危坐，神情都有些不自然。
他们都是各自家族中年轻一代的翘楚，被派来洛阳，负责处理家族在新都的事务。收到王璇玑的请柬时，他们都犹豫了很久。
去，意味着可能会被韦氏等强硬派视为背叛。
不去，又怕得罪了如今势头正盛的西北王府。
权衡再三，终究还是“夜光杯”的诱惑……或者说，是王璇玑这个人所代表的神秘力量，让他们按捺不住好奇与试探之心，前来赴约。
“王家姐姐好大的架子，让我们三人好等啊。”
性子最急的李仲忍不住开口抱怨了一句，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李四郎稍安勿躁。”
崔明远相对沉稳一些，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璇玑小姐行事，向来有她的章法。我等静候便是。”
宇文泰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不时地瞟向船舱的珠帘之后，眼神中充满了探究。
太原王氏的这位庶女，在来到洛阳之前声名不显，一来便搅动风云，成了西北王府在整个中原地区的代言人。关于她的传闻，早已在洛阳的权贵圈子里传得神乎其神。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环佩叮当声响起，珠帘被一只素手轻轻拨开。
王璇玑缓步而出。
她今日换上了一身淡紫色的襦裙，裙摆上绣着精致的云纹，随着她的走动，仿佛有流云在脚下浮动。她未施粉黛，却胜过人间无数绝色。清冷的气质中，带着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威仪，让原本有些躁动的船舱瞬间安静了下来。
三位世家公子的呼吸，都不由得为之一滞。
“让三位公子久等了，璇玑之过。”
王璇玑盈盈一拜，声音如泉水般清冽动听。
“不敢，不敢！我等也是刚到。”
李仲连忙站起身来，脸上微微泛红，之前的些许不满早已烟消云散。
崔明远和宇文泰也急忙起身还礼。
“三位请坐。”
王璇玑示意三人坐下，自己则在主位上款款落座。
侍女立刻为她奉上茶水。
“听闻璇玑小姐得了西域奇珍夜光杯，我等特来开开眼界。”
崔明远拱手说道，试图将话题引向一个安全区。
王璇玑闻言，却是微微一笑，笑容如春风拂面，却又带着一丝洞察人心的锐利。
“夜光杯虽好，却也只是杯子而已。璇玑今日请三位前来，其实是想谈一笔比夜光杯珍贵万倍的生意。”
此言一出，三人心中皆是一凛。
来了！正题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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