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所有人都对此嗤之以鼻。
“女子无才便是德，办什么女子大学？简直是伤风败俗！”
“让女人和男人一样读书做官？滑天下之大稽！这是要阴阳颠倒，乾坤倒转吗？”
“西北蛮夷之地，果然尽出些离经叛道之举！”
然而，当西北王府的下一道政令颁布时，所有的嘲讽和质疑，都变成了目瞪口呆的震惊。
《西北王府关于保障女子权益及推动女子教育的若干规定》，又称《兰州宪章第一修正案》。
政令以法律的形式，明确规定：
第一，西北王府治下所有女子，与男子享有同等的受教育权、财产权、继承权和人身自由权。
第二，严禁任何形式的买卖婚姻、包办婚姻。婚姻必须建立在双方自愿的基础上，并在官府登记备案，方为有效。
第三，严禁溺杀女婴、虐待妇女。一经发现，严惩不贷，主犯最高可判处死刑。
第四，成立兰州女子大学，面向全天下招收女学生。凡考核通过者，学费全免，每月还可领取生活补助。毕业生将根据其才能，推荐进入王府各级部门、工厂、商行、医院、学校任职，享受与男子同等的待遇和晋升机会。
……
这一道政令，就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平静了千年的礼教大防上，炸开了一个惊天动地的缺口！
如果说，之前灭掉荥阳郑氏，只是对世家大族的物理打击。
那么这道政令，就是对他们赖以生存的儒家伦理、宗法制度，发起的毁灭性攻击！
这是在刨他们的根！
一时间，天下哗然！
无数儒生名士捶胸顿足，痛斥李唐是“乱世妖孽”，是“人伦败类”，纷纷上书朝廷，请求天子下旨，讨伐这个离经叛道的逆贼。
然而，他们的声音，很快就被另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汹涌的声浪所淹没。
“女子也能做官了？”
“我的女儿也能去读书，不用再被当成货物一样卖掉了？”
“天啊！这世道真的要变了吗？西北王……西北王真是我们的活菩萨啊！”
这股声音，来自天下千千万万的底层百姓，尤其是那些被压抑了千年的妇女。
她们或许不识字，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她们能最直观地感受到，这道政令给她们带来了什么。
那是尊严！是希望！是活生生的人的权利！
一股比迁徙流民更加汹涌的暗流，开始在帝国的各个角落里涌动。
无数被家庭束缚的女子，开始用各种方式，向着那个遥远的，如同灯塔一般的城市——兰州，投去渴望的目光。
一些胆大的，甚至已经开始偷偷收拾行囊，准备逃离牢笼，去奔赴一个全新的未来。
而那些原本对联姻之事还抱有幻想的世家大族，此刻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分裂之中。
一些顽固守旧的家族，视此为奇耻大辱，叫嚣着要和李唐拼个鱼死网破。
而另一些头脑清醒的家主，比如王涯、卢景山等人，却从这道疯狂的政令背后，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们敏锐地意识到，李唐此举，看似疯狂，实则是在用一种釜底抽薪的方式，瓦解旧有的社会结构。
他要解放的，是占天下人口一半的女性！
这是一股何等庞大，何等恐怖的力量！
一旦这股力量被他所用，那将会形成一股足以颠覆一切的时代洪流！
到那时，他们这些所谓的世家门阀，在这股洪流面前，不过是几块随时会被冲垮的朽木罢了。
对抗？
拿什么对抗？
用他们引以为傲的儒家经典吗？还是用那些早已被金钱和权力腐蚀得千疮百孔的宗法家规？
在“人人平等，婚姻自由”这种简单粗暴却直击人心的口号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
太原王氏的密室中，王涯看着从兰州失魂落魄归来的儿子，面容前所未有的凝重。
“父亲，那李唐简直是个疯子！他这是要与全天下的士大夫为敌啊！”
王景依旧心有余悸。
“疯子？”
王涯苦涩地摇了摇头，叹然说道：
“不，他不是疯子，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清醒。他很清楚，谁才是他的朋友，谁才是他的敌人。”
“他要打倒的，是我们这些所谓的‘士’。而他要团结的，是天下所有的‘民’，包括那些我们从未正眼瞧过的女人。”
王涯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遥远的兰州，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此消彼，长，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
他沉默了良久，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转过身，对王景说道：“景儿，你立刻去办一件事。”
“父亲请吩咐。”
“从族中挑选一百名最聪明的女孩，无论嫡庶，年龄在十二到十六岁之间。告诉她们，家族将全力支持她们，备好行囊和盘缠，送她们去兰州！”
王景大惊失色：“父亲！您也要把族中女子送去那个……那个女子大学？”
“对！”
王涯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既然打不过他，那就加入他！既然旧的秩序注定要被摧毁，那我们就要在新秩序中，抢占最好的位置！”
“他不是要培养女官吗？好！那我王氏的女儿，就要做他麾下最出色的女官！”
“他不是要推动新学吗？好！那我王氏的子弟，就要成为他新学体系中最优秀的学生！”
“他想掀翻棋盘，我们就不能再抱着旧的棋子不放。我们要学会用他的方式，下他的棋！甚至……要比他下得更好！”
王涯的声音掷地有声，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那是一种赌徒在输光了一切之后，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押上去的决绝！
他不知道这条路通向何方，但他知道，如果再不跟上李唐的脚步，太原王氏，就真的要被这个时代，彻底淘汰了。
相似的一幕，同样在范阳卢氏、清河崔氏等顶级门阀的府邸中上演。
这些传承了数百年的老狐狸，在最初的震惊和愤怒过后，很快就做出了和王涯同样的选择。
一场轰轰烈烈的“西进求学”运动，在这些曾经最顽固的世家大族内部，悄然展开。
一辆辆满载着世家嫡女的马车，从四面八方，汇入那股奔向西北的洪流之中。
她们的脸上，带着迷茫，带着忐忑，也带着一丝对未知的期待。
她们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和那个名为李唐的男人，以及那个名为“新时代”的巨轮，紧紧地捆绑在一起，驶向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未来。
而此刻的李唐，正站在兰州郊外的一处高地上，俯瞰着脚下这座热火朝天的城市。
无数的工厂烟囱林立，喷吐着工业文明的蒸汽。宽阔平整的道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远处，新建的居民区拔地而起，学校、医院、剧院等公共设施一应俱全。
一个全新的社会雏形，正在他的手中，一点点地被塑造出来。
长孙玥站在他的身边，轻声问道：
“王爷，您真的相信，那些世家会心甘情愿地把女儿送来吗？他们会不会只是虚与委蛇，另有图谋？”
李唐笑了笑，目光深邃地望着远方。
“他们当然不会心甘情愿，他们当然另有图谋。”
“但那又如何？”
“我给了她们一个选择的机会，一个摆脱家族束缚，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只要她们踏入兰州，亲眼看到这里的世界，亲身感受到这里的思想，她们就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
“知识和自由，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一旦拥有，便再也无法舍弃。”
“我播下的是一颗种子，一颗思想解放的种子。这颗种子，会在她们心中生根、发芽，最终长成一棵棵足以撼动旧世界根基的参天大树。”
“到那时，这些世家会发现，他们亲手送来的，不是为家族争夺利益的棋子，而是……他们旧有秩序的掘墓人。”
李唐转过头，看着长孙玥，眼中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玥儿，你说，这出戏，是不是比单纯的杀戮和征服，要精彩得多？”
长孙玥怔怔地看着他，只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仿佛一个手握剧本的导演，而整个天下，都是他的舞台。
她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嫣然一笑，百媚俱生。
“嗯，精彩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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