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看着讲台上戴着眼镜口若悬河的女人，感觉如坐针毡，从前我最怕家长会，现在我依然最怕家长会。
眼前的成绩单上赫然陈列着一排等差数列，数学10分，语文11分，英语12分，物理13分，化学14分，生物15分，政治16分，地理17分，历史100分。
好吧，有个例外，露娜管它叫做纪录片课。
我怀疑露娜是故意的。
“露娜的家长，会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班主任尖锐的嗓音把我吓了一激灵，“哦，好。”我的声音有点颤，老师这个可怕的物种带给我的心理阴影这么多年一直盘踞在我心头挥之不去。
“你是露娜什么人啊？”班主任大概是讲话讲的太多了，薄薄的嘴唇有些干裂。
“我是……”我刚想说是她姐姐，一眼瞥见班主任凝重的脸，瞬间改口，“我是她房东。”
对，没错，她的猫窝在我店里，就是这样，仅此而已。
班主任仿佛被什么东西噎了一下，“房东啊，那我跟你也说不了什么啊……”
我内心一阵窃喜。
可班主任很快后悔了，“就算是房东，露娜家长委托你过来开家长会，你还是要把我说的传达给他们的。”
老师，你是不是忘了有个东西叫手机？
“我以前打过她给我的手机号，每次接通过去都是些奇奇怪怪的话，什么有事请烧纸，有急事可以考虑电击，但是建议时间不要过长，不然我们会亲自过去接您。”班主任满脸愁容，“我怀疑这家人这里有问题。”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老师，你大概不知道你说的这家人是谁，幸好安娜不在，不然……
“老师，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吧。”安娜的声音从门口飘了进来，随后，她的人也婀娜地摇了进来。
班主任上下打量了一圈安娜，“你是露娜的……姨妈？”
安娜的弯眉肉眼可见地拧在了一起，我赶忙出来打圆场，“她是露娜的姐姐。”
“哦，长得够成熟的。”
班主任在死亡线上来回蹦跶。
“这天怎么突然变得冷飕飕的。”班主任掏出遥控器把空调给关了，还打了个喷嚏。
能不冷飕飕的嘛，你周围跪的祖宗都快把头给磕碎了。
“你什么事啊？”安娜的语气颇不耐烦。
“还什么事，当然是你们家露娜的成绩啊，学校不让排榜，但是这名次显而易见吧。”
安娜从我手里扯过成绩单，瞄了一眼，“这挺好的啊，这不第一名吗？”
班主任：“……”
“你们做家长的，要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我们找完了。”安娜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上的红指甲，红色的指甲油衬的她的手特别美，“露娜很聪明，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教成这个分数，老师你多努力。”
班主任：“……”
班主任看着安娜一身精致打扮更加不悦，“你们要让露娜把心思都用在学习上，别每天穿的花枝招展地招摇过市。”
“老师，你为什么不套个麻袋上班呢？是因为没有吗？”安娜从手包里掏出一个灰色麻袋递了过去，麻袋上还写着几个大字，xx牌肥料，“送你了，不用谢。”
班主任：“……”
“我知道，现在学生的学业是挺重的，可是一直是这样的啊，吃点苦好，对人生有益。”
“吃苦这么好老师你多吃点，我家露娜不跟你们争。”
我觉得班主任老师眼见着要爆炸了。
“露娜以后考不上大学，什么也不会，长大了怎么办？”班主任几乎是在吼了。
“哦，没办法，可能只能在家数宝石玩儿了。”
或许是气顺了，安娜不再等班主任回答，拉着我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安娜，我们真的不用管露娜的学习吗？”我看着安娜问。
“管她干嘛，她本来就是想做次人体验一下而已，当然是想干什么干什么啊，而且……”安娜顿了一下，“这个月地府来了两个二十多岁的魂魄，一个清北毕业的程序员，猝死了，一个户外修电缆的工人，热死了。”
“老板，你是想说不管学习怎么样都会死，都是一样的是吗？”
安娜摇摇头，眼神飘向很远的地方，“上个月，孟婆亭子前立了个许愿板，本来是为了给地府的工作人员看着解闷的，可是许愿板前现在又多了滩眼泪池。”
“你知道这两个魂魄都写了什么愿望吗？”安娜看向我。
“清北的说希望下一世可以睡上整觉，工人说希望下一世可以出生在有空调的家庭。”
我顿时感觉心里有点堵，难受得很。
操场上，露娜正在双杠上坐着听音乐，双腿不安分地晃悠着，看上去丝毫没有被成绩所影响。
安娜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向露娜走了过去。
露娜看见我俩，身手敏捷地从双杠上跳了下来，“开完家长会了？被骂了吧？”
“没，老师表扬你了。”我言不由衷地说。
露娜哈哈大笑，“我不信。”
“露娜，你是不是在控分？”我好奇地问。
“你看出来啦？”
“可是为什么呢？”
“那样我就是最后一名了啊，那帮小崽子回家就不会被骂的那么狠了。”露娜经常把同学称为小崽子，也是，跟同龄人相比，她都够做他们老祖宗的了。
我心里一暖。
“看你考第一名的份上，奖励你一个愿望。”安娜大方地说。
露娜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我要什么都行吗？”
“可以。”
“那我想要那个，你把时间暂停一天。”露娜拍着手，笑的没心没肺，“这样那些小崽子就可以痛痛快快地玩一天了。”
我感觉自己要哭了。
“好。”安娜挥了挥手，刚刚空空荡荡的操场很快挤满了人，他们跑着跳着欢闹着，好似从未这样开心过。
露娜看着那些‘小崽子’问安娜：“老板，今天过去他们是不是就不记得这一天的事了？”
“是。”
“哎，好可惜啊，他们不记得快乐的事。”
“可是他们会记住这份快乐的感觉。”安娜向天上轻轻一划，夜空开始散落起星星的碎片，亮晶晶的，掉落在众人和操场上，为他们镀了一层银粉，这个景象好像小孩子在银河里嬉戏，纯粹而快乐，人群里一阵惊呼。
“这份快乐的感觉会写进他们的灵魂，帮他们点亮每一个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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