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在长安城的知名度并不算特别高，这是因为他们家的风头早已经过去了。
贵族圈子里就是这样，你方唱罢我登台，一旦家里的主事人不掌权了，就会迅速没落下去。
哪怕裴律师的身份和皇族沾边儿，也无法改变家族没落的事实。
清晨和傍晚去给临海长公主请安，是裴律师每天都要做的事。
今天傍晚也是一样，和母亲请了安之后，裴律师脸上带着几分萧索的表情，回到前院的大堂里。
大丫鬟端上来一杯茶，闻了闻茶叶的香气，裴律师觉得有些肉疼。
“日后少放些茶叶，柳家的茶叶卖的有多贵，你又不是不知道！”
换做别的下人，听到他这句话早就吓昏了。
家里的大丫鬟跟了他十几年，若非身份问题，恐怕比当家主母和他的关系还要亲近一些。
“好端端的一个家族，就在这区区三个月里破败了，不妨把事情告诉长公主吧...”
大丫鬟的年龄和裴律师差不多，二十六七岁的模样。
裴律师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说道：“不能因为这些事情搅扰了母亲的清静，都怪我当时考虑不周呀...”
去年，裴律师就任汴州刺史，沿袭了父亲的爵位，被封为魏国公。
虽然是个外地官儿，但他却从未去过。
这属于是一种荣耀性的官职，不仅不能去，连当地的政务都不能有分毫插手。
就好像长孙无忌，不仅仅是尚书仆射，还是赵州刺史。
但凡他敢管一下赵州的政务，哪怕他是皇帝的大舅子，也会受到极为严苛的惩处！
坏就坏在这儿了！
三个月前，裴律师喝多了，签署了一份公文。
第二天醒来之后，才发现这份公文和汴州有莫大的关联。
当晚就送过去了！
派人去追，也没有追上。
后来，他理所应当受到了皇帝的处罚。
原本显赫一时的官职，被拿走了不说，堂堂的魏国公，也成了如今的颖川侯。
谁都知道有人要害他，可再去掰扯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皇帝金口玉言，可不会因为你是受人陷害，就饶恕你的罪过。
随着官职丢了，爵位没有了，裴家的所有生意也受到了牵连。
原本的生意伙伴和他完全撇清关系，家里的日子一落千丈。
最关键的是，都已经过了足足三个月，朝廷还没给他指派新的官职！
身在官场，所有的身份和尊严，有九成以上都是官职带来的。
若是手里头一点权力都没有，谁还搭理他？
“想不到我裴某人，竟然也有一天要沦落到，用家里的银子去换官职的地步！”
裴律师紧紧握住拳头。
抬眼看去，家里的下人，正从厢房里一箱一箱的往外搬铜钱。
“这可是家里的全部家当，若是无法在吏部讨到一官半职，恐怕这个家就真破败了...”
想到这，裴律师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大丫鬟上前，帮他轻轻按压着太阳穴。
“总归还是有希望的，大夫人不是去娘家求救了吗？”
裴律师轻轻摇了摇头。
“她娘家也不是什么显赫家族，最多也就是借来一些银两罢了，起不到多大作用。”
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感情，大丫鬟不忍心看他如此惆怅，忍不住说道：“实在不行，就向长公主坦白吧，想必长公主那里还有一些积蓄！”
这句话算是彻底把裴律师给点着了！
他猛的拍案而起！
“一派胡言！为人子者，如此做派，定要天打雷劈！”
大丫鬟柔声安慰了他几句，眼中也忍不住出现了几分绝望之色。
官场上白眼狼居多，若是没有背景，给出一座金山去，也换不来一个显赫官职。
临海长公主虽然是当今陛下的亲人，但出宫居住多年，只在节日才有来往。
纵是天大的人情，也被岁月磨没了。
裴律师发出一声长叹。
这时候，闺女从街上游完回来，她的脸上才出现了几分温柔之色。
“秀秀，过来！”
裴秀颠颠地跑到父亲跟前，伸出肉乎乎的小手。
裴律师一把将闺女抱起来，用胡子蹭了蹭闺女粉嫩的小脸蛋儿。
“今日去了哪里？”
裴秀被蹭得咯咯直笑。
无意之中，裴律师忽然看见，闺女腰间挂着一块木牌。
他突然间愣住了！
只觉得这个木牌无比眼熟。
虽然材质一般，但是胜在雕工精巧，尤其是上边的一些标记，格外令他印象深刻！
想起这个木牌的意义，裴律师浑身猛地一颤。
他有些艰难的扭过头去，看向跟着闺女出去的丫鬟。
丫鬟连忙开口说道：“和大小姐在街上游玩的时候，无意间碰到柳家主人，不知为何，他突然将这块木牌送给大小姐！”
裴律师的身子又是一颤，脸上的表情格外丰富。
仿佛是在水中挣扎良久的人，突然抱住一块正向上浮起的枯木。
希望！
这就是希望！
“快快与我讲来，任何一丝细节都不要错过！”
丫鬟连忙把在街上碰见柳叶的场景，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裴律师仰天大笑。
抱住闺女，无论如何都不肯撒手。
“秀秀，你是咱家的福星呀！”
他突然抱着裴秀站起来，脚步飞快的走到大门口。
“都不要搬了，赶紧把老子的家产都锁回去！”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大丫鬟。
“你亲自去后院一趟告诉母亲，取两样当初母亲陪嫁时的首饰！”
“且不要告诉她缘由，待我挑选好其他上门拜访柳叶的礼物之后，再向母亲解释！”
“之前母亲就想参与柳家的成衣铺生意，这回终于有了由头！”
大丫鬟眼中闪过一抹希望，急忙朝着后院走去。
裴律师则是抱着闺女，朝着家里的地窖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说道：“秀秀，今日碰到的那人如何？”
裴秀欢快的说道：“柳叔叔好极了！”
“给了我一块好看的木牌，还让我摸了笨笨！”
“对了，柳叔叔还说和爹爹一同饮过酒！”
听闻此言，裴律师顿觉有些尴尬。
他的确参加过柳家的晚宴，不过那时候他已经犯错了。
即便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也只能处在最外围，别说和柳叶喝酒了，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想想如今自己能有再度拜会柳叶的资格，裴律师觉得自己简直要飞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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