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一行从新鞠州上了雪橇，由一群哈士奇、阿拉斯加的祖先牵引，很快抵达了大顺汉人直接管辖的卫所——马家店（马加丹）。
刚到这里，只有千余人的村落内，都好奇的探出头来看王三。
“喂，你们哪里来的？”
马家店的卫所长官叫侯成才，五十六岁，子爵。
早年因为犯了点错误，被贬到了这里，一呆就是几十年。
“太上皇驾到。”
为首之人一声厉喝，将侯成才吓了一跳。
仔细一看，大纛挂着，后方影影绰绰，估计是一大群兵马靠近。
这一下，侯成才吓得上前，三两步就给跪了：“臣冰甲乡子、安北军区新鞠州马家店镇抚使，侯成才参见陛下。”
“行了，免礼吧。冰天雪地的怪冷，你们这里的冰窖有空的没？朕带来了一批南方的罐头还有路上猎杀的熊、鹿，找个地方存起来吧。”
王三走上来搀扶侯成才起来，又看了看，猛地恍然道：“原来是你小子啊！”
“陛……陛下还记得罪臣？”侯成才的唇角颤抖，脸上全是兴奋与激动。
“记得、怎么不记得呢？不就是你小子当初从武昌蹋冰南下的时候着急了，一脚踏空，落了水，稀里糊涂被长江下游的明军收留，然后投了明军？”
王三笑吟吟，像是说故事一样：“当初你在京城里，朕还记得你这一笔，不过你怎么被贬到这里了？不应该吧。”
“啊这……其实后边臣还发生了一点事情。”侯成才不好意思的说，“明军当时是什么德行，陛下也是知道的。我倒是没有参与他们的暴行，但财货还拿了不少。这件事被投靠的明军举报了，升迁之路也就断了。”
“时也命也。”王三拍了拍他肩膀，“近来在这里如何？日子好过吗？”
“不错，不错。”侯成才一提起这里的生活，就很开心，“咱们大顺粮饷都是充足的，上边还给咱们这里弄了一套小型加工厂，咱们罐头、冶炼什么的，都能自产自销，唯一的缺点就是没什么蔬菜，但在新鞠州也有买卖，每年拿点熊皮、野猪皮去换，倒也是没什么亏输的。
而且近来一段时间，南方开始有很多自称旅行家的人过来，他们也会带来一些食物与钱财，所以我们都不缺。”
“好，这就好。等过个几年，南方的塑料大棚技术彻底落地了，安北军区这里也会给你们送来，到时候你们就能反季节种果蔬了。”
“真的！”侯成才瞪大了眼睛，“去年我就在报纸上看到了，山东那边有成果了，就是不知道啥时候能落地。没想到现在居然……”
“总是要吃口热的。”王三与之寒暄。
而后边已经越来越多人靠近，王叔仞赶紧过来：“父皇，差不多了，千余人都抵达了。”
“这年纪大了，话就多。”王三有点感慨，招招手，“走走走，咱们一边说一边走，剩下的交给副官他们处置。”
“诶！”侯成才赶紧伺候王三往里走，王叔仞有点傻眼，但也不好说什么，转头看向跟着的，一个胸口挂着徽章的男人，“你叫什么？什么官职？”
“属下侯吉祥，马家店的驿长，侯成才是我爹，也没啥官职。”
“行，驿长，正好专业对口，过来，寻个背风有水的地方，孤这里要安排他们安营扎寨。”
“是！”侯吉祥赶紧行动起来。
等到王叔仞忙完，来到了学校：“呼，这里还真冷。不过学校都塞满了人，这里的孩子不上学的吗？”
“任何地方的学习都要因地制宜。这里冬天这么冷，所以他们一般只有半年在学习，剩下的时间不是猫冬，就是做工。你以为都跟南方一样，一点空闲时间都没有吗？”
王三紧了紧身上的袍服，学校这边的锅炉还是临时从库房里拿出来的淘汰品，用来补充火力，要不是他突然来了，估计这玩意儿就一直吃灰到腐朽。
“对了爹，刚才我路过厕所的时候，猛地发现一群黑娘们，吓了我一大跳，这里的女人缺到只能从海外送来吗？”
“嗯。”王三点了点头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天下各地都对女子看顾得紧。这些都是生育资源，花大价钱弄来的婆娘，很可能几年之内就逃跑了。
唯有这些黑姑娘，从西洲送来之后，在这个冰天雪地里，若是没有本地人帮扶，出去就是一个死字。
而且肤色偏黑，哪怕跑出去，还是很容易辨认的，如此她们也就跑不远。
最关键的就是，这里天寒，混血生出来的孩子，没几年皮肤也会变得白皙很多，就跟交趾那边的女孩一样，再有个几代人，也就看不出来这是混血的了。”
“是吗？”王叔仞微微皱眉，又看了看外边，“还真是残酷。从西洲送来这里，只怕死亡率奇高吧。”
“这就是现实。弱者只有被予取予求的份。护不住自己的部落，女人就只是战利品。要不是有这一批黑女补充，你猜猜看马家店跟本地的部落，会打成什么模样？
生育资源，干系了一个族群的生死存亡。大顺想要稳住北地，对更北方的族群部落，必须又拉又打，杂居蚕食。
这群混血存在的意义是——不给国家添乱。所以淘汰下来的产品与产能，全部可以丢在这里让他们消化了。
反正族群人口不够多，武器不给全乎了，他们就不可能产生对咱们的挑战。
新时代的剥削就是这样，用一点中原淘汰下来的残羹冷炙，就能换来一大片后备基地与未来的人力来源。”
王三撑着脑袋看着天空。
王叔仞不言，他大体是看出来了，所谓的血统族群，其实对于统治者来说不重要。
因为中国从来是一个文化认同的体系，外来族群哪怕是进来了，在庞大族群认同和人口认知面前，也会被消解掉。
想要提出条件，搞出事情，面对的可不是温和笑脸，而是夷族大餐。
真当汉人温和？九族消消乐是开玩笑的？
只是平日里觉得你跳来跳去好看，给你一点好脸色，激怒了汉人，砍头都是最轻的惩罚。
当然，全世界族群都一样，逼急了都会动手。
但对于统治阶级来说，他们要的是长治久安，是可持续性竭泽而渔，是韭菜。
马家店这边的就是韭菜。
黑女多也没什么，反正下一代他们也肯定不会在卫所内通婚，而是去跟外边的卫所联姻，甚至去南方生活，几代之后，谁还记得母族来自什么地方？
两人有着不一样的思量睡去。
接下来几日，王三让侯成才带着，浏览了一番马家店，也了解一些本地的历史。
这里是一个姓马的回回在元朝的时候，被流放来这里开的铺子，后来明朝的时候马回回一族在本地跟北方来的夜叉人起了冲突，最终被灭族。
然后明初永乐帝平了蒙古，发来了信，要本地来朝贡。
夜叉人就顺手将这里划给他们当地盘，让大明给册封了。
侯成才来这里接管之前，本地是北山女真代为管理，他从北山女真嘴里弄清楚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就给起了马家店的名字。
但马家店的长官，其实他侯氏一脉。
基本上本地的官员，都跟侯氏沾亲带故。
王三也没否定他大搞裙带关系。
因为这就是这种遍地的生存规则，或者说只有部落化了本地，才能形成战斗力，不然这种地方是很难生存的。
治理地方，因地制宜，才是最重要的。
生搬硬套，只会留下一堆的问题。
聊完这里，风雪稍稍停歇，王三就带着人继续朝前走。
下一站是品仁纳。
而品仁纳就是流归州的地盘了。
流归州也叫流鬼，流鬼国，这是大顺的一个混编州，有土司、有酋长、有卫所、自治县也有州府衙门直辖的地方。
汉人在这里，只是少数民族，反而是隔壁的野人女真，帮着大顺管理本地。
王三抵达品仁纳，本地的酋长土司全部都来了。
感情之前天气不好的时候，侯成才已经提前派人闯来告知了他们有大官来的消息。
所以，本地很积极应对。
只是当他们得知是太上皇来的时候，更是各个吓了一跳，不少人悄悄看他然后对照钞票，才算是知道了皇帝的模样。
“这里跟马家店什么区别。”王叔仞走了一圈，“就是少了一些黑女。”
“流归州出去，就是东洲与东瀛列岛，本地的女子补充并不会缺太多。而且这里有不少的砂金，前几年东瀛列岛拖家带口来了一群淘金客，男人死了，女人就留在这里重组家庭，所以不缺女人。”
王三解释了一下后又说，“而且，流归州还管辖了东洲延伸出来的群岛，那边就是咱们的目的地。”
“真要闯冰走？爹，您老不怕迷失在里头？”
王叔仞有点担心。
“怕个屁，刀山火海的都闯过了，还怕这一遭？”王三不屑，“再说了，咱们这一次去东洲，要绕一圈东洲地界，就眼前的冰山，只有冻死的风险而已，多穿一些，沿途向导多备，雪屋也准备好，横穿一条几百公里的冰带，不难的。”
“好吧。”
王叔仞看劝不动王三，就不再多言。
等了半个月，彻底进入严冬，天都黑了，王三他们呆在流归半岛猫冬，等到天不算太冷，王三才拉着有点抑郁的王叔仞离开：“平素让你多看书，结果你就是静不下来。像这种严寒的天气与让人抑郁的时光，本地人都活了几万年，你还真是脆弱。”
“我……”王叔仞哼哼唧唧，也不知怎么了，没什么力气反驳。
王三看出来了，这丫真的有一点抑郁的前兆，赶紧让人准备出发。
等到三个月之后，王三的车马跑到了后世西雅图的时候，王叔仞才算是恢复了正常，同时也是心有余悸：“极光看多了，也没多好。”
王三撇撇嘴，懒得理会这恢复的混小子，手中拿着书一边看一边写，到了这里就要换船了。
手稿还有一点没完成，可得抓紧时间。
“轰隆隆……”
就在王三写东西的时候，有人跑来：“陛下，前方在打仗。好像是咱们大顺的有爵者跟土着开战。是否绕行？”
“挂咱们的旗帜，然后看看情况。”
王三下令，然后看向王叔仞：“交给你指挥，让朕看看你小子的能耐。”
“是！”王叔仞领命下去。
斥候先撒出去，然后剩下的人开始布置阵地，开挖堑壕，以防万一。
半个小时后，斥候回来，还带来了一个人。
“三十三叔！是我！是我啊！”
王叔仞看了一眼来人，揉了揉眼睛，有点傻眼：“元湍？怎么是你？”
王元湍，王叔佑第八子，王叔仞是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看到侄儿。
“皇爷爷在吗？”王元湍搓搓手，有点激动。
“这里。”王三的声音传来。
“爷爷！”王元湍大喜，跑来王三跟前撒娇，“可算是等到您老了，比孙儿预计的还晚了三个月。”
“今年北方冬雪大，缓了三个月才下来。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三看了一眼眼前的孙子，瘦了，但也成长了不少。
充满了杀伐之气。
“我就藩了。”王元湍搔了搔头说，“温氏湾这里的一户伯爵被从高原游牧下来的黑脚部族灭了，直接绝嗣，金山郡国无力收复此地，于是遣使进京，将此地按照惯例，发入朝中归朝廷直辖。
但父皇觉得这里地理条件虽然不错，却要面对游牧部落，很容易拖垮朝廷财政，于是将这里封给了我。”
“可以嘛！封号是什么？”王叔仞好奇这小子的封号。
“温王。”王元湍昂起头，对自家三十三叔炫耀起来，“这可比三十三叔你的酆王好多了！”
“去去去——”王叔仞嫌弃的挥手，驱赶道，“我可是酆都王，掌管鬼界，你这个小吕布，还来跟我碰瓷。”
王三看俩人要吵起来了，赶紧提前按住：“行了，黑脚族，朕记得应该不是游牧部落，而是游耕部落，怎么成游牧了？”
“这个……说来话长。”王元湍叹了一口气，“十几年前黑脚部族确实只是游耕部族，但早年有一批被流放来的吉利吉斯人叛逃，带走了藩属交给他们畜牧的牛羊马等牲畜百余头，从五年前开始，这群吉利吉斯人成功兼并了本地黑脚部族，并且开始扩张。
现在他们已经改名叫什么——后起蔑儿汗国，分为二十五部，其中四部最强，分别是：黑脚、裘克、嘎蔑、谦河。
这一次来打我的温王国的，就是黑脚部。
有部民三千，全民皆兵。”
“很难打吗？”
“倒也不是，而是来抢劫的居多。很头疼。”王元湍叹了一口气。
这时，外边有人快马过来：“陛下、殿下，敌人退了。”
“瞧，估计是看到了皇爷爷您带的军队，害怕是要包他们饺子了，赶紧就撤离了。这该死的东洲大山脉，不仅纵贯南北，更重要的还是山口太多了，单靠一个藩国，是很难全部控制的。孙儿估计，还得打几十年的仗才能见分晓。”
王元湍眼巴巴看着王三，不仅仅是告状，更是希望王三能帮衬一二。
王三点了点头说：“回头朕会让皇帝去研讨一下，到时候组织你们定期去攻打他们。正好找个地方给大顺练练兵。”
“太好了！”王元湍大喜，可算是有可以报仇的地方了。
“行了，既然敌人退了，准备一下，朕去看看你的国都……”
“温都府！”王元湍昂首挺胸介绍道，“就在岛上。”
“岛上？”王三想了想后摇头说，“那边是个经常地震的地方，不合适。河湾滩涂才是发展的地方。”
“孙儿明白，只是过渡一下。等之后温都府是做王宫用的，总要留下一个缓冲不是？”
“也行。”王三不否定。
很快他们登岛，上边不仅有汉人，还有大量被抽打的原住民。
“这群家伙之前看我人少，想着诓我上岛抢劫，被我打败了。”王元湍指着这些原住民说，“之前那个封在这边的伯爵本来不该绝嗣的，他的六个儿女逃到岛上，被他们全杀了，脑袋就挂在那边，我来了才收敛。”
王元湍指向不远处，一棵棵树上，上边有很多斑驳绳索，挂着风干的尸身：“海外开拓，当真一点善良都要不得。亏我还认为他们可以教化，结果一肚子男盗女娼，差点就让我栽了。以后三十三叔要是选地盘，可得小心了。”
“放心，我肯定做得比你好。”王叔仞又跟王元湍说起来了。
他俩差不多年岁，从小一起读书长大，关系相当不错，说是叔侄，更像是兄弟。
王三也没打搅他俩，而是看了看正在营缮的小镇，以及不时传来的炮响、铳响，接着岛上的部民大量被抓来充作苦力。
王元湍的国民是分三批运来，第一批是跟着来的护卫，这批人很多都是没有婆娘的庶子，这些部民女人抓来之后，会有专门的女官看顾挑选，然后培训之后再分给他们。
一些年纪大了点的，就充作苦力干活，哪怕有蒸汽机应用，土木依旧是废人得紧。
至于周围的环境。
只能说，莽荒。
让他感觉，像是回到了周朝分封时期的筚路蓝缕，正是：“刀锋垦荒地，血汗织新篇。前路虽岖崎，拓者志愈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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