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眯眼盯着恶祟，企图弄明白她在想什么，耳边突然出来“咔哒”一声脆响。
是陈震拉动了牛背上的机关。
厚重的背壳无声打开，大片木鸢扑腾着翅膀，从牛背里腾空而起，升入雾气深处。
雾海其中，木鸢扑动翅膀的声音朝四面八方散去，陈震抬着头，盯着头顶上的浓雾看了一会儿，而后盖上牛的背盖，踏着雾气步向远方。
猫早就把视线挪到陈震身上了，它隐隐有种感觉，此时的陈震，与两个月前相比又有了很大的变化。
他现在的气质，像极了修行圈里那些独当一面的大拿。
这是一个人的心境彻底沉静下来，才会有的状态。
恶祟见木牛开始移动，也三步并两步跟了上来。
一路上，陈震一语不发，只是偶尔停下来，细细观察雾气里的情况，猫早就跳到牛背上睡觉去了，恶祟的视线一开始固定在木牛身上，后来有转移到了陈震身上，她追着陈震走，就像在黑暗的夜晚追逐一颗明亮的月亮。
期间偶尔有低语和恶祟的脚步声从雾气中响起，但没有人在意。
经历了十几个小时的路程，陈震找了一片还算干爽的山坡，停下来休息。
他和猫在歇脚的地方做了土坟阵，随后找来干柴，在坟圈的中央点起了篝火。
陈震拿出青铜打造的小碗，将肉脯和水盛进去，放在火堆旁慢慢熥着，猫就趴在他身边，借着火光的温热，驱散围拢在身边的潮气。
恶祟站在篝火的另一侧，像个真正的女鬼那样，阴恻恻地盯着陈震和猫。
陈震同样不在意她的存在。
一切恐惧都来自火力不足，这句话真的没错，哪怕眼前这只恶祟看起来充满了恐怖气质，但陈震知道，自己随便出一根手指都能碾死对方，因此实在无法对这份恐惧产生共情。
“我叫刘真真。”恶祟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陈震和猫同时一愣。
还是猫率先反应过来：“我靠，她想起自己以前的身份了！”
先前陈震也听老幺和焖肉说过，大部分虫或者兔子变成恶祟之后，就不会再记得自己以前是谁的，那就像是一个新生的生命一样，不会拥有出生之前的所有记忆。
如果有，那也是前世的记忆。
陈震眉心微蹙。
难道说，她是因为自己的关系，才恢复了记忆？
猫直接朝恶祟扬了扬下巴：“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你是想起以前的事了吗？”
恶祟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猫像是来了兴致一样，接着问道：“那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进入雾原，记得自己以前是干什么吗？”
恶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就在陈震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他有一次开口了：
“我叫刘真真，是张员外的小妾，是……他们把我献给了黄皮子，黄皮子把我烧了，烧着烧着，我就到这儿来了。”
起初，刘真真说话的速度非常缓慢，但渐渐地，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说话的气口也和正常人越来越像，就连皮肤的颜色，都变得越来越像活人了。
不对，不是她皮肤的颜色变了，而是雾气中出现了黄色的光芒，将她那青紫色的脸也映成了淡淡的黄颜色。
陈震将手探到背后，捡起了地上刀。
他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
从雾气中出现的光芒，像是从火把上扬起的火光，这些光焰来自于四面八方，仿佛是方圆几百米内的草场全部被点燃了，但陈震感觉到不到火焰的热力。
刘真真晃动着视线，扫了眼从四面八方映过来的光辉，很快，她那张冰冷的脸上，竟浮现出了紧张的情绪。
“它们来了，是它们来了！”
她瞪着眼睛，口中发出既冰冷，又惊恐的叫声。
那声音十分割裂，就像是两个嗓音一样的女人同时话说，两个人的声音相互叠加在了一起。
刘真真的瞳孔越来越大，她再次喊了一声：“黄皮子来了！！”
这一次，是真正的，带有活人生气的声音。
“过来！”
陈震持刀而立，朝刘真真招了一下手。
刘真真立刻跨过篝火，一路小跑来到了陈震身边。
此时的她，已经完全不复作为恶祟的模样，变得和活人完全没有任何区别了。
【不是幻象，】猫的心声适时传入陈震的脑海中：【我靠，这特么什么情况，她怎么又变成人了，人在变成恶祟以后，根本不可能复原成人才对的啊！】
陈震没有回应，默默在丹田处凝出一口真炁，双刀出鞘，小心观察着雾气中的动向。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火光越来越近，跳跃的火焰之中，一列怪异的小影子渐渐从雾气中显现出来。
细细这么一分辨就能分辨出来，那些影子，都是一只只双腿站立，浑身扭动着朝这边靠近的黄鼠狼。
它们的动作十分怪异，两只前爪，一只抓着火把，另一只什么都没有，均高举起，像要拥抱天空中的什么东西一样，腰胯和肩膀一直在不停地扭动，步子时快时慢，那不是像是在走路，更像是在跳大神。
猫的心声再次传来：【我要是没猜错，这应该是，刘真真进入五原之前遭遇的那群黄皮子精。】
【那时遇到的黄皮子精，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我哪知道！不好，我的修为回退了！】
修为回退的可不止是猫，陈震也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修为也在以极快的速度萎缩。
不对，这不是修为在萎缩，没那么简单。
修为的总量和纯度都没有变化，但强度却莫名其妙地降低了！
【坏了，这弄不好是生者世界的投影，】猫的生意明显变得凝重了：【咱们的修为放在生者世界，强度只有雾原里的二十分之一。】
【什么意思，什么是生者世界的投影？】
【刘真真从恶祟恢复成人类，这违反了雾原上的某种秩序，咱们现在，被投放到了她进入雾原之前——被黄皮子围攻的情景中，我靠，我现在终于知道，厨子的言觉是怎么丢的了！】
猫说了这么一大串，陈震有一大半没听懂。
但从猫那无比紧张的口吻中，他也能感觉到眼下的情况似乎十分凶险。
【陈震，你听好了，绝对不能让黄皮子把刘真真抢走，她的任何一个器官，任何一道魂魄，都不能被抢走，但凡她出现一丁点缺损，你就会变得像厨子一样五感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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