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北上，不知何时回返。
李俭在北疆领地边界低空悬停，目送车队离去。渐起的风雪掩盖重卡特种轮胎印，等它们被白雾笼罩，北望天地又是一片萧索，仿佛从未有这样一支车队出行。
别说车队要去的地方，就连刚打下来的北疆，若不是有卫戍部队随身携带的通信设备构成阵列，李俭在坊市待着，都很难与后方取得联系。当李俭再也看不见重卡的车尾灯，当车队的最后一点信号从李俭头盔中消失，就意味着他们成了远航在华夏人族之外的孤旅。
有纳戒在手，除非受困，他们总不缺给养。只是路途艰险，要探索侦查的又是灵气复苏后骤变的世界，孤身在外，没有母国支援，怎么想，都是一番苦行。
李俭呆站十几分钟，算是用目光为他们送行，也算是让自己休息片刻。
这些天来，他没有一刻不在妖兽面前扮演人族首领身份。这或许是一份过瘾的工作，但他干的实在太久，又完全没有从角色扮演中抽身休息的时间，竟连偶尔回到自己真正的身份，一个只是莫名其妙拥有强大修仙战力的幸运小子，都显得像是幻梦中才有的体验。
甚至连两种身份间的冲突让他患得患失，这般体验都来不及降临在他身上。只是悬停在空中目送车队，放空自己的十几分钟，谈不上完全休息，却还是有种起死回生的感觉。
他张望久了，心中想着该回坊市。正要离开，却看见远处白雾茫茫、风雪天地中，窜出一行金丹妖兽。
那是一飙野猪，黑黢黢的，相貌比黑承还要凶恶，体型比它更庞大。黑承的面貌已经在灵气复苏后的野化中变得丑陋，牙齿直突出来，身躯庞大得像是小轿车一般，在这些妖兽面前却还是个弟弟。
穿破云雾，洞开风雪，它们的阵型并不齐整，以致抵近李俭时，它们的队伍才总算显出全貌，是约莫三十来头金丹的队伍，前头十几头团成一团，后面十几头拉成一条长线。
“黑承的部下？”李俭开口询问。
他可不记得黑承的部下最近有什么要去北面跑一圈再回来的任务，黑承最近可都忙着建设坊市，在坊市里建立猪族利益，保障人族军队食物供给，远程处理族群杂事——一个实打实的族群首领本就应该做这些事。
值得庆幸的是，攻守同盟大族间的贸易基本常态化了，不然再加上每笔贸易的灵材种类、灵材单价，又是够黑承喝一壶的项目。
那飙野猪猛然止步，聚在一起，让李俭数清楚了，是三十七头野猪。它们乌泱泱地聚在李俭身前二十米处，像是一座肉做的墙。
“什么黑承？我们是良庆的部下，没听说过什么黑承。”前中端那一团野猪中，突出一头答话。
这群野猪相当警惕地打量李俭，保持战备状态，连空间权能也不拿来与李俭分庭抗礼，含而不发。
“知道灵山矿区吗？”李俭放眼看向它们身后，风雪中再无别的金丹与它们同道，眼前的三十七名金丹就是全部。
“你谁啊？这么问？不知道我族的厉害？”又一头野猪前突反问。
“我叫李俭，是华夏人族的首领。”
“哦，华夏人族的首领……嗯？人族？”野猪一片哗然。
空间权能骤然涌现，神识登时探出，在李俭身前抢夺空间与制导权。
几乎是本能，李俭跟着放出神识，展开空间权能。双方很有默契地在距离中线展开对峙，一丝一毫也不越界。
这已经是完全的战斗准备了，只需要有人放出法术，一场标准的战斗就已打响。
“人族又如何？人族出现在这，又怎么了？”李俭说着，同时做完战斗评估。
还是老样子，空间权能并不占优，这玩意大抵是这个世界对金丹期的奖励，但凡敌方在数量上优于自己，纯粹的空间权能对抗，自己就占不到上风，顶多用全部权能护住自身，保障移动不会受困。
但在基础属性上，这三十七头野猪，倘若自己真动了杀心，拼杀一场，赢的必定是自己。
“人族怎么会出现在我等妖兽经营的坊市！”野猪中冒出声音，李俭闻言看去，那家伙躲在战阵之中，看不到它。
李俭愕然。
这帮野猪，当真不是黑承的部下，甚至连攻守同盟的势力范围都不是。这情形当真遂了风雅的愿了，这分明是一群知道坊市好处，前来探查的其他势力金丹！
不然的话，它们压根说不出“人族为何在坊市”的鬼话。
大凡灵山攻守同盟势力所属，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坊市由攻守同盟大族运营，而在大族中，人族占据一席之地。
人族在坊市活动压根不是个问题，倒不如说人族不在坊市活动，才会让那些同盟势力内的妖兽觉得不对。
一时惊讶，李俭的大脑倒是没有停机，仍然飞速运转，想着自己在这时候可以说些什么。
他想到了。
“坊市？坊市运营方说了，只要愿意遵守坊市的规矩，无论什么族群，除了魔族，都能在坊市中参与贸易，都能受到大族保护。我族又怎么不能在坊市参与贸易？”
野猪们一下子炸了，它们吵嚷起来，声音高频震荡，听起来像是在唱女高音——它们加速了对内交流的语音速度，通过提高声音频率，加大单位时间内的信息交流能力。
好在这帮家伙大抵还没有用法力对耳朵做什么改造，不然的话，它们用空气震荡传播信息的手法，就该将发声器官推入超声波领域。
猪妖们争吵起来，它们对敌李俭的神识都产生些许紊乱。在半分钟的激烈争吵后，神识上的波动才稍微收敛，“女高音”的音源才从三十七个收束成十个，接着收束成六个，音高也从女高音下降，渐渐恢复到中音，只留下两个声音沉着交流。
它们终于吵出了结果，李俭也采集了相当多样本，正紧赶慢赶地将新接触到的猪妖语言音频样本发给后方。
“坊市……有什么规矩？”大抵是其中领队的猪妖出声。
“不要打架，听从指挥，在合适的地方参与贸易，在拍卖行交钱……你们要真想知道，为什么不自己去看？在我这耽误什么时间。”李俭想演出吹胡子瞪眼的表情，却一没有留长须，二被头盔罩住面貌，压根展现不了“演技”。
野猪们彼此看看，将神识防备消散些许，又收回不少空间权能：“这地方也是坊市范围？”
“不是啊。”
神识防备唰地恢复，空间权能再次填充：“那你在这不还是能和我等妖兽作战？”
“你有病吧，我闲得没事跟你们打什么？这地方是交易中心的地界，坊市还在南边。交易中心可比坊市管的还严，在坊市都不让战斗，我在交易中心地盘和你们打什么？妈的我真是被你们气昏头了，倒不如说我为什么就一定得和你们打？”李俭被气乐了，反倒有点揍它们一顿的冲动。
“交易中心？”
“你们知道坊市，不知道交易中心？”虽然早有猜测，这帮家伙确实是外地来的妖兽，但连交易中心都不知道，李俭只觉得牙根痒痒。
前些日子风雅决定向外部势力展现善意，最初计划可是用北疆交易中心吸引大族目光，让它们参与进来。李俭提出的鼓励贸易计划算是基于交易中心的第二部扩展，想的是将交易中心和坊市一同推上台前，吸引外部妖兽注意力。
现在看来，起码这群野猪是“只知坊市不知交易中心”。合着按照风雅的想法，在北疆单独建设交易中心，还真不能在短时间内吸引外族。
该怎么说呢，有种买椟还珠的美。
从各种角度考虑，对有实力的大族来说，都应该是大宗灵材贸易、最全灵材种类、大族优先参与的交易中心更有吸引力。风雅要展现善意的对象，就是这群实力超卓的区域性强族，但怎么反倒是理论上更吸引一般修仙者的坊市更有效力？
风雅派出去散播消息的修仙者忘记把交易中心相关情报透露出去了？
“干什么用的？”猪妖们又缓缓收起戒备，目光在下方大地梭巡。
“……我很忙的，别在这跟我问，有空就自己下去看看。那边会有工作人员引导你们，你们自己去就行。”见猪妖都收起戒备，空中神识与权能感应消散，李俭转身，为维持人设，匆匆飞远。
……
身后的猪妖果然没追过来。一个已经表态没有敌意并且主动离去的人族首领并不在它们的“最高优先级”中，李俭刚一飞走，它们便降低高度，几乎贴地飞行，向南边缓慢查探。
李俭离得稍远，仗着自己神识出众，头盔上又有摄像头变焦观察，远远躲着，在看清看不清的边缘徘徊，关注这群猪妖行动。
头盔忠实地采集数据，将可用信息一股脑传回后方，供智囊团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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