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使王庭。
宫殿中,青蓝色的烛火微明如雾,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硫磺与玫瑰香气。
路西法抱着肩膀,银发垂落肩头,目光落在恶魔王庭的全景地图上若有所思。
“嗯?”
忽地,他眉头一挑,侧过脸,看向一旁那面光滑的全身镜。
镜中倒映出一个与他容貌一模一样的堕天使,俊美、冷傲,却是青面紫唇、气息阴鸷,无论是身形还是眼中的十字星辰,都是倒反着的。
路西法冷哼一声,语气带着讥诮:
“呵,都怂到镜子里去了,至于吗?”
从最开始嚣张跋扈地顶用自己的身躯,到后来只敢露出一张嘴,再到如今连面都不敢露了……
该怎么说呢,哪怕路西法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但从这家伙的越发怂包的姿态上也能窥得结果。
“我猜猜,我们的顶尖棋手又又又失手了?”
镜中的“路西法”没心思拌嘴,神情阴冷,直截了当地开口:
“贝希摩斯的命运消失了。”
路西法一愣:“……兽神死了?”
这个结果属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按照堕天使的推测,即便凯撒不是齐格飞的对手,也不可能被弑杀。
神只的本质是规则的具象,只要信仰延续,便不死不灭。凯撒作为兽神,祂的存在直接与比蒙兽人这个种群的存续关联,除非杀光所有兽人,否则想干掉凯撒根本不可能。
总不能是齐格飞真把整个比蒙联邦给屠杀干净了?
路西法指尖轻敲桌案,眼神眯起:
“齐格飞做的?”
镜中撒旦沉默良久,那张沉凝的脸渐渐扭曲,阴郁的表情像被烈火灼烧,转为癫狂与暴躁。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孤不知道!!!”
祂的情绪突兀崩溃,抱着脑袋在镜子里歇斯底里地咆哮:
“孤给了贝希摩斯那么多提示,亲手帮它一步一步地设局,哪怕是残废都该得手了!!这个废物!废物!废物东西!!为什么就能失败啊?!奇兰的日子过的太舒坦,把它养成白痴了吗!?”
“不对,贝希摩斯的命运消失了,但兽神的命运却依然健在!为什么?”
“……不对不对!问题在于——齐格飞是怎么破的局?那可是伏尔泰!难道他真下手把伏尔泰给杀了?”
“不!不不不不!!现在的问题已经不在这些了,贝希摩斯那个杂种肯定已经把孤卖了!操!操!操!操——!!”
魔神的情绪激烈至极,撕裂的狂吼震得大殿内的烛火乱颤。
路西法静静看着镜中那张同样的脸,眉头微皱。
他和撒旦一体两面,虽然记忆不共通,但毕竟共用一具身躯,对方的情绪他还是能感受到的。
此刻的撒旦,有愤怒,有惊愕,有困惑,却偏偏没有最该有的恐惧。
他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也罢~”
镜子里,刚还癫狂咆哮的撒旦忽然平静下来:
“失手就失手吧,多大点事儿啊~”
自打让魔剑盯上后,这家伙的情绪就一天比一天不稳定。
路西法也习惯了,只是淡淡问道:“你还有后手?”
“路西法,你还记得孤刚刚苏醒那会儿说过什么吗?”
镜中的撒旦勾起嘴角,笑得阴冷又深沉:
“孤的老朋友,可不止兽神一个。想叫齐格飞死的,也不止孤这一家~”
堕天使愣了愣,随即脸色骤变。
他立刻起身,黑翼一掠,快步走向书架,从顶格抽出一卷蒙尘的黑色卷宗。
嗡——
卷宗摊开的刹那,一道浓烈的黑光冲出,在半空中化作滚动的光纹一串串名字随之浮现。
这是堕天使王庭的《黑羽名录》。唯有新的堕天者诞生时,这份名录上才会多出一个名字。
可此刻,路西法却看见,这份沉寂多年的名录上,赫然多出了一个新名字——
“梅塔特隆? ”
“他怎么……不对!”
思绪只是微微一转,路西法猛地反应过来,脸色一片铁青,目光冰寒地盯着镜中的撒旦:
“你在搞什么?脑子进水了吗!?你与耶和华苟合!”
“诶诶诶!什么叫苟合?话别说的那么难听嘛~”
撒旦笑嘻嘻地抬手摆了摆:
“这是利用,利用明白吗?难得我们双方的利害一致,互相搭把手怎么了。他们若是能干掉齐格飞当然最好,若是能斗到两败俱伤那更是好上加好!不过嘛……”
他语气一顿,笑容忽然收敛,阴湿的眸光落在那卷浮动着名字的黑羽名录上,口中吐出一条蛇信子般的分叉舌尖,舔了舔暗紫色的嘴唇。
“两败俱伤对于齐格飞来说会不会有点困难了?”
路西法闻言沉默,这次他完全无法反驳撒旦。
黑羽名录上多出的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
梅塔特隆——这是一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天使,路西法尚在伊甸时就听说过祂的大名。
祂被称为最接近的神的天使,素有“神的代理人”乃至“小耶和华”之称。
被耶和华当做神格的继承者来培养,地位的崇高根本不是沙利叶之流能够比拟的。
路西法一直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当年他率领反叛军攻到至圣所时,这位“神的代理人”都依旧被耶和华雪藏,不曾露面,其地位可见一斑。
可如今,这个名字竟出现在堕天使的名录上……
“神的代理人”亲临奇兰,意味着伊甸那边这次是真急眼了!
路西法敢肯定,此次前来奇兰的绝不止梅塔特隆这一位天使。
“神将治愈”、“神任警长”、“神照之光”、“天之书记”,乃至于……那位曾将他挡在至圣所外的“似神者”!
“拂晓晨星”曾与他们并肩而立,如今与他们对峙为敌,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些人的力量了。
他们中随便拉出来一个,都堪比奇兰大陆的魔王勇者!
倘若此行,耶和华当真让他的御前七翼倾巢而出,齐格飞根本必死无疑!
“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筹谋这个计划的?”
路西法难以理解。
即便他与撒旦记忆独立,可这等庞大规模的计划,自己绝不可能毫无察觉,撒旦还没这个本事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和伊甸勾搭上。
“哦~这事很古怪,孤正准备告诉你。”
镜中的魔鬼面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路西法,这个计划——并不是孤设计的。”
堕天使眉头一皱:“你开什么玩笑?”
“呵,孤也觉得这像是个玩笑。”
撒旦低笑着,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那双倒反的十字星辰瞳孔一点点眯起成一条狭长的裂隙。
“这种规模的围杀计划恐怕早在半年前……不,必然是更早,更早之前就已经开始筹备了。”
“匪夷所思的是,这个人怎么能够在齐格飞的眼皮底下如此大动干戈,却始终没有被察觉。摩恩的内部,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位棋手?孤此前竟然从未听说过……”
他伸手,拿起镜中桌案上的酒杯,酒液在杯壁中荡出一圈圈血色的波纹。
“耶和华竟然舍得给他这么大的权限,路西法你做副君的时候,待遇也不过如此了。”
“你到底在说谁?!”堕天使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烦躁。
“孤说了名字,你也未必认识。”
撒旦沉吟片刻,低沉的吐出一个名字:
“……他叫犹大,听说过吗?”
…………
…………
深夜,昂德索雷斯。
上城区的街道两侧,新装的路灯一盏盏亮起,白色的冷光洒在青石路面上,几只蛾子扑打在灯罩上,翅膀在光晕中抖落细微的灰尘。
摩恩王都本来是没有路灯这种设施的,毕竟在过去,这座城市并没有昼夜之分。
不过自打阳光大圣堂的穹顶金阳让某人炸毁后,富贵云集的上城区的入室盗窃案在短短三个月内翻了六倍。
国王这才从奥菲斯重金采购路灯,从上城区一路铺设至中城区。
灯火之下,一道清瘦的白影幽灵般飘过。
这人身着白金教袍,圆框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如水,怀中抱着一本《阳光圣典》。
脚步于一座巍峨的宫殿前停下,他抬头望去。
那是一座典型的哥特式建筑,通体以白石砌成,尖塔林立,拱窗如剑。高耸的飞扶壁支撑着穹顶,石柱间雕刻着层叠的圣歌浮像与天使群像。
正门上方嵌着一轮镀金的太阳圣徽,十二道光芒向外放射。
——教皇宫。
听名字也知道,这里是太阳神教对外最高领袖,教宗沙利叶的府邸。
多年以来,这座宫殿的访客都远远多于金狮堡,从王公贵族到商贾名流,无不以获得此间邀约为无上荣耀。
只不过,这一切都在两年前的某个夏日戛然而止。
随着这两年间教会的权势急剧收缩,如今的教皇宫早已冷冷清清,就连门前的守卫也早被国王换成了自家的近卫,
伯多禄面无表情地看了片刻,这才低下头,抬步走向大门。
两名值夜的卫兵目视前方,头盔反射着冰冷的月色。
白袍教士从二人身侧经过,没有通告,也没有招呼,伸手推开铁门,就这么径直走了进去。
吱呦——
厚重的铁门在静夜中发出一声悠长的摩擦声。
其中一名卫兵微微皱眉,偏头一看。
就见铁门不知何时又缓缓晃开了一条缝。
“咦?门怎么开了?”
伯多禄脚步平稳地穿过幽暗的大殿。
一路穿过艺术长廊,越过陈列着圣器与油画,直至抵达教宗寝殿,抬手推开房门。
屋内传来细微的鼾声。
床榻上,一名白发白须、面容慈祥的老者静静横卧。背后那对洁白的羽翼半敛在床褥之间。
沙利叶,自从这位教宗冕下两年前让路西法揍得半死昏迷后,便一直被安顿在这里。
起初,圣徒们还会每日在殿中祈祷,盼他醒来重整教会,把那见鬼的黑袍宰相给干掉。
可时间如潮,热忱终归被消磨殆尽。
如今,甚至在无人来看他,烛台上的蜡油都凝成一层层灰黄的褶皱。
毕竟事到如今,就算老教宗奇迹醒来,也根本不是齐格飞的对手了。
大伙都紧紧抱住罗德里克的大腿,昔日太阳神官们最看不上的摩恩国王,成了寒风席卷之下,他们唯一的庇护所。
伯多禄静静注视着沙利叶,分明是圣徒,可他的目光毫无敬意,甚至带着赤裸裸的不满与轻蔑。根本不像是在看上级,而是在看一个不成器的废物下属。
床上的老者眉头微颤,唇间低低呢喃着:
“别…别打了……别……”
伯多禄平静的脸色上露出一抹恼怒,双眼忽地化作璀璨的金色。
圣典在他手中燃起炽亮的金炎,化作一柄通体银白的竖琴。琴身如翼,七根琴弦闪烁着光辉,似由天光编织而成。
他抬手,指尖轻拨。
叮~~~
一声清悦的琴音在寝殿内荡开,音波宛若涟漪,穿透昏暗,溶进梦境的深处。
“沙利叶,该醒醒了。”
老教宗始终在做梦。
他梦到堕天使的黑翼遮天蔽月,梦见他手中变化莫测的【七宗罪】,还梦见他刻意抛开【七宗罪】,用暴雨般的拳头将自己打成沙包……
他想逃,却一次次被对方像抓鸡仔般揪住翅膀拽回来。
忽然,一道温暖的金光划破黑暗,眼前那丧星般的堕天使终于在金光下如灰尘般消散。
沙利叶缓缓睁开眼睛。
模糊的视线中久违的映入一张路西法以外的陌生面庞。
“你……是谁?”他虚弱地发问。
目光渐渐聚焦,他发现自己并不认识面前这个气质冷淡的中年教士,但下一瞬,目光却落在对方手上那张银色的竖琴上。
“【慷慨之琴】!”
老教宗的瞳孔骤然收缩,迷离的大脑霎时清醒,整个人几乎是从床上翻身而下,单膝着地,低头致礼:
“沙利叶,参见天使长大人!”
“伯多禄”冷眼扫着他:
“你倒还认得我呀。这些年睡得舒服吗?”
沙利叶额角渗出冷汗,神色尴尬,急忙咽下一口唾沫,强作镇定地岔开话题:
“尊敬的天使长……请恕属下冒昧,您此番亲临凡间,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大事?”
“伯多禄”听得面色铁青,近乎是气极反笑:
“沙利叶,你为什么不自己看看窗外呢?”
老教宗闻声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色,顿时神情一僵,匪夷所思的脱口问道:
“这……我主的地上神国为何会有黑夜?!”
“伯多禄”声音森冷:“因为,【天堂之孔】被摧毁了。”
“原来如此,难怪您会以这种姿态莅临凡间……”
沙利叶下意识点头,但随即就意识到不对劲,惊怒交加:
“被——被摧毁了?这怎么可能?是谁!究竟是什么逆贼敢如此僭越?!难道是路西法那个叛徒袭击了这里?”
“伯多禄”眯起金眸,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但终究还是耐心回道:
“不是那堕落者,是黑袍宰相。”
沙利叶听得眨了眨眼睛,缓缓低下头。
在长达半分钟的沉默后,这满脸褶皱,宛若耄耋老者的天使颤巍巍的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股孩童般的澄澈:
“……敢问天使长,黑袍宰相——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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