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坐在暖阁窗户下安静的看书，看到罗安进来，合上书起身：“庄主！”
这么多年，大师姐始终恭敬有礼，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
罗安在大师姐对面坐下，人往后重重靠在椅背上，声音有气无力：“大师姐怎么来了？”
大师姐微笑：“太子妃号令，我岂敢不来。君上身体怕是撑不过今年，太子妃未雨绸缪，提前问起死回生之药。
当年老庄主研制两颗起死回生药，一颗给了女帝，还余了一颗。至于那颗药到底在哪，连庄主都不知道，更何况我。”
就算撑不过今年，那时间也还早，他又不是不回来，非得将大师姐请下山？世上怎么可能有起死回生之事，女帝亲自实践证明药是假的，君上和太子为什么还这么急？
罗安微微皱眉：“之前太子就问过，我跟他说过药是假的，女帝后来还是死了，我也不知道药在哪里。她为何又问大师姐？”
大师姐道：“要说假也算不上，当年女帝病重垂死，服药后确实又活了些日子。人之将死，求生欲重，自然希望多活一天是一天。
太子妃大概觉得你这些年跟老庄主关系较淡，对老庄主生活习惯也不太了解。她以为我年纪大，又是女子，平常心细敏感，老庄主可能会将这些事跟我交代，或者我能根据老庄主的习惯揣摩出来。”
不对！不是这样的！
爹跟他关系是淡，但爹该教的该说的该交代的，从不会遗漏。关系寡淡是性格使然。父子亲情在，重要的事爹不至于跟大师姐说而瞒着他。
罗安道：“大师姐，太子妃没有为难你吧？”
这语气挺护犊子，大师姐愣了下才笑道：“太子妃怎会为难我。她带我去看君上，带我逛花园，又陪我聊聊天。
她看我太素了，非得拿首饰送我，不过我没要。太子妃人聪明，就算她怀疑什么，或者不相信什么，也不会形于外的。她其实……”
大师姐顿了顿，还是说了：“……跟太子是同一类人。”
南华怀疑什么？不相信大师姐说的什么事？南华到底在想什么？
房间里有些安静，两只燕子一前一后落在窗棂上，叽叽喳喳叫了几声又一起飞走了。
大师姐目光跟着燕子，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又是一年春天了。”
是啊，时间真快。他跟大师姐认识都快二十年了！大师姐带着他长大成人，他见证了大师姐从小女孩变成现在的中年模样。
大家模样都在变，唯一不变的是，近二十年大师姐都是一个人。
罗安突然想起念瑶有次问他，大师姐年纪也不小了，为何不成亲生小孩。他以前从不觉得这没什么可疑问的，个人自由而已。
既然连他这种从未想过成亲的人都成亲了，那大师姐到底为什么不成亲不生小孩？
他都这么大了，大师姐还对他这么温柔慈祥，就因为长姐如母？
大师姐眼里都是关切，罗安强迫自己不往下想，转过话题：“大师姐，我跟爹像吗？”
要不是两人面对面，大师姐都得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思量了下才认真回答：“庄主双眼皮和高鼻梁跟老庄主最像。不过老庄主曾说过，庄主三分像爹，七分像娘。”
罗安问：“大师姐见过女帝吗？”
大师姐很坦然：“见过。”
罗安愣了。
大师姐微笑：“天上人间没有挂女帝画像，但老庄主每次睡不着，总会画一张，画完睡觉，待天明睡醒后烧掉。我起得早，每次去老庄主房间里收拾，都能看得到。”
罗安从来不会提他娘的，偶有别人不小心在他面前提起，他都不会给好脸色。今天自己主动提起不说，语气神色还十分平静。
大师姐很欣慰：“庄主不爱说话，心里藏了很多事从来不说，我没有办法分担，只能尽力将庄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希望在我能力范围之内，能让庄主少费心。
我只希望你别什么都藏心里。你以前不愿意跟我说，现在至少可以跟夫人说说。世间万事，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很多小事，不说出来能憋死人，说出来其实也就没啥了。
人生一世，看开点会活得更开心更舒服。老庄主在天之灵，看到庄主现在这个样子，定然会放心很多。”
罗安有些惭愧：“这些年我爹也好我也好，都没有尽到帮主之职，全靠大师姐费心。”
大师姐摇头：“庄主见外了，不管是老庄主还是庄主，都是心地善良极好之人。”
罗安从未想到心地善良会用到他身上：“大师姐，念瑶总说我矫情……”
“不会。”大师姐语气肯定：“帮主不矫情。”
大师姐无论何时何事，永远都站在他这一边，肯定他关心他疼爱他，从不质疑否定他，也不同意他质疑否定自己。
罗安眼眶发热：“念瑶说得没错。我爹也好大师姐也好，叔叔婶婶还有太子太子妃，还有很多其他人，都对我很好，很包容我。
反观我自己，对爹对大师姐对所有其他人，其实都很冷淡，还很任性。我说什么做什么，很少顾虑别人。”
这番话这种反思放在庄里任何一个弟子身上，大师姐都得夸两句。罗安这么说，大师姐却有些担忧。
大师姐仔细打量罗安，语气关切：“庄主，你脸色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
罗安伸手摸脸：“可能赶路累了吧。”
大师姐站起来：“那庄主好好休息，庄里事多我先回去。”
罗安送大师姐出去，转过走廊拐角就看到官昕。
官昕盯着树根出神，转头看到大师姐时吓了一跳，往后连退两步，差点摔倒。
大师姐停住脚步：“庄主休息，不必送我。庄主这边要是忙完了，带夫人回庄休养。官姑娘……”
官昕听到大师姐叫她，往前走两步，也不靠近，对罗安道：“公子，许公子在温泉房泡澡，我拿了套你的衣服给他。”
罗安看官昕唯唯诺诺，以为小地方出来的姑娘，不习惯见外人，宽慰道：“没事。这是我大师姐，她人很好，你不用怕。”
大师姐道：“这宅子挺大，有劳官姑娘带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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