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除夕的鞭炮声从瑞金医院住院部的窗缝里钻进来时,我正帮丽丽给二柱叔擦手。消毒水的味道裹着窗外飘来的硝烟味,在病房里搅成一团奇怪的气息,丽丽握着毛巾的手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常书,去年这时候,咱还在老家贴春联呢。”
我“嗯”了一声,把拧干的热毛巾敷在二柱叔枯瘦的手背上。白血病把这个原本壮实的男人榨得只剩一把骨头,化疗后的头发掉得精光,颧骨高高凸起,只有眼珠转动时,还能看出几分当年送我和丽丽去县城上学时的温和。
大柱叔睡得很沉,肺癌晚期的咳嗽声在凌晨才会准时响起,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扯。
护士小张端着体温仪走进来,看见我们床头摆着的速冻饺子,轻轻叹了口气:“常书哥,丽丽姐,除夕也不去吃顿正经饭?”我接过她手里的体温计,看了眼二柱叔37.8c的体温,摇摇头:“吃不安心,这儿守着踏实。”小张放下两盒医院发的巧克力,转身时又回头说:“下午王主任找你们谈话,还是那事儿……”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这是这个月第五次了。大柱叔的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脑部,昨天开始出现意识模糊的症状;二柱叔的骨髓移植一直在发生排异反应,肝肾功能都在下降。王主任上周把我拉到办公室,摊开厚厚的费用清单,语气沉重:“常书,不是我劝你们放弃,实在是……再治下去,人财两空的概率太大了。”
那时我刚接到网咖经理的电话,说年底学生放假,生意爆好,问我要不要加派几个服务员。我看着清单上每天近万的治疗费,突然觉得那些平日里让我引以为傲的产业都成了笑话——冷库储存的生鲜能卖多少钱?四家服装店的营业额够换几支进口化疗药?加油站的流水撑得起几次靶向治疗?十几所学校的食堂后厨再热闹,也熬不过癌症对生命的吞噬。
丽丽端着水杯过来时,我正对着手机银行的余额发呆。屏幕上的数字还很可观,却每天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水,像被戳破的气球。“爸醒了。”丽丽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抬头看见二柱叔正睁着眼睛看我们,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丽丽赶紧把水杯递到他嘴边,用勺子一点点喂进去,眼泪滴在他手背上,他却艰难地抬起手,拍了拍丽丽的手背。
“爸,您别说话,好好休息。”丽丽哽咽着说。二柱叔却固执地摇着头,目光扫过我,忽然眼里泛起了泪光。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一直觉得拖累了我们,尤其是知道我为了治病,花了他都不敢想象甚至几辈子都挣不来的钱,更是好几次想拔氧气管。
傍晚时分,大柱叔突然醒了,剧烈的咳嗽让他浑身发抖,丽丽赶紧跑去叫医生,我按住他起伏的胸口,听见他含糊地说:“常书……别治了……让我回去……我要住在自己家……”我握紧他冰冷的手:“叔,开春咱就回去,等病好了,我陪您去继续管理梨树。”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却很快又黯淡下去,咳得更厉害了。
抢救室的灯亮起来时,窗外的鞭炮声正密集起来。丽丽靠在我肩上哭,我摸着她冻得发红的耳朵,想起1997年在火车上分别时的样子。那天她穿着粉色的羽绒服,穿梭在车厢里,歇斯底里地呼喊着我的名字。
“常书,我们是不是太傻了?”丽丽的声音带着绝望,“王主任说,就算砸再多钱,也顶多再撑两个月……”我把她搂进怀里,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想起上个月二柱叔清醒时拉着我的手说的话:“常书,丽丽就交给你了,我知道你是个靠谱的孩子。”这句话比任何誓言都重。
凌晨一点,抢救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说:“尽力了。”丽丽腿一软,我赶紧扶住她,看见大柱叔被推出来,脸上盖着白布。
二柱叔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开始低声呜咽,像个迷路的孩子。我让护士帮忙照看丽丽,走到二柱叔床边,握着他的手说:“叔,大伯走了,走得很安详。”他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套。
大年初一的清晨,我去医院门口买了两束白菊,一束放在大柱叔的空病床上,一束放在二柱叔的床头。
王主任又来找我谈话,这次他没提放弃,只是递过来一张新的治疗方案:“这是最新的靶向药临床试验,副作用小一些,费用也能减免一部分。”我接过方案,看见丽丽正给二柱叔按摩腿部,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二柱叔突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常书……丽丽……委屈你们了……”
我蹲在病床前,握住他和丽丽的手,看向窗外。虽然不知道这样的坚持能换来多久的时光,不知道银行余额还能支撑多久,不知道未来的婚期要推迟到什么时候,但我知道,有些事不能用值不值得来衡量。就像大柱叔临终前那句含糊的“谢谢”,就像二柱叔此刻眼里的光亮,就像丽丽掌心的温度,这些都是我坚持下去的意义。
护士小张送来新年礼物,是两个红色的中国结,挂在病房的床头。风从窗外吹进来,中国结轻轻晃动,在洁白的墙壁上投下细碎的影子。远处的鞭炮声又响起来了,这次听起来不再凄凉,反而带着一丝新生的希望。我知道,这个春节过后,还有漫长的路要走,但只要我们三个还在一起,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夜深了,丽丽趴在床边睡着了,我给她披上我的外套,坐在床边守着二柱叔。他的呼吸很平稳,体温也降了下来。我拿出手机,给网咖经理发了条信息,让他把这个月的盈利都转到我的账户上,然后点开和丽丽的合照,照片里的我们站在老家的腊梅树下,笑得一脸灿烂。
或许这就是生活吧,总有不期而遇的无奈,却也有生生不息的坚持。就像病房窗外的那棵梧桐树,即使在寒冬里落尽了叶子,也会在春天抽出新芽。我看着熟睡的丽丽和安静的二柱叔,心里没有焦虑,只有一种踏实的释然——我在,丽丽在,我们都在尽最大的努力,这就够了。
大年初二的早上,二柱叔没有再醒来,丽丽流着眼泪,很是平静。我站在病房门口,看着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突然觉得,这个在医院度过的春节,或许会成为我们生命中最珍贵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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