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方之斐俯下身，轻抚着她的肩膀，用一种诚恳又温柔的语气说道：“我们一同长大，如今又一同入宫，如果再这深宫之中连你我都不能坦诚相待，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呢？”
青冥哭的几乎说不出话，她不停地用力点头，向方之斐表示她是赞同的，她会说的。
方之斐也不着急，将她扶到床榻上坐着，轻轻用手将她的面纱取下，给她擦着眼泪。方之斐安静的做着这些事，等待着她想知道的答案。
良久，青冥终于平静下来。她抬起已经肿胀的双眼，唤道：“小姐。”
方之斐没有应声，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像是在说：你说吧，我听着在。
青冥看着她的眼睛，不知不觉中眼神也坚定了起来，她说道：“您还记得当年在山道上，奴才的模样吗？”
方之斐自然是不知道的，她摇摇头如实说道：“青冥，我告诉过你，以前的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
青冥点点头，继续说道：“那年我几乎奄奄一息，拼着最后一口气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
“你为何在那，准备去哪里呢？”方之斐问道。
“当时老爷问我的时候，我只说自己是边境战乱地区的难民，父母双亡，家中也无人了。自己是徒步走到这里，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青冥说道。
方之斐听她这样说，便问道：“所以，事实其实不是这样的？”
青冥认同的点头，说道：“其实，在那之前我是在前往流放的路上，和我族内唯一剩下的一个哥哥。我因为瘦小，所以也没有戴上镣铐，只是用绳子绑着双手跟着走着。哥哥看准备了时机，假意要逃跑，其实是为了掩护我逃走。”
“那你哥哥他，最后怎么样了，现在是在偏远之地流放吗？”方之斐问道。
青冥欲语，泪却先流，她不停地摇着头，眼眶中全是泪水：“没有，在那片混乱中，我看着哥哥他就死在官兵的刀尖之下。”
青冥说着，把头抬起来，空洞地眼神看向窗外：“我就躲在远处树丛中，等流放的队伍走远，回过头去寻找哥哥，看着他倒在血泊中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官兵为何可以随意杀人，难道没有律法了！”方之斐愤恨地说道。
青冥苦笑着，说道：“家中犯的是重罪，除了流放的我和哥哥，其余几乎全部斩首。谁还会愿意给我们伸张？而在流放的路上，生病死亡都是常事，谁又能指摘什么呢？”
“那你送哥哥去看大夫了吗？如今他在哪呢？”方之斐问道。
“哥哥当时已经奄奄一息，我们也没有钱财治病，更何况我们是逃亡的罪臣子女，又有谁敢帮忙呢？”青冥看着方之斐，平静地说出这些话。但在那个当时，她根本就想不明白这些，她的心中只有不解与恨意，她在那天刺眼的阳光下只感觉道绝望与无助。
见方之斐没有说话，青冥抹了抹眼中的泪水，说道：“当时哥哥已经神志不清，却一直推我叫我快跑。”
“后来就遇到了我们对吗？”方之斐问道。
青冥看着她，有些为难，但想想还是说道：“其实就算小姐当时不让老爷带我回府，我也一定会拼命求你们的。因为我急于想逃离这个地方，以免被巡查的官兵发现。”
“想必你也不会说你的来历，毕竟那样就没有人敢接纳你了。”方之斐叹了一口气，说道。
青冥听罢，赶紧又跪了下去，说道：“小姐一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却这样欺瞒，青冥真是罪该万死，如今小姐要是处置了我，我也绝无怨言。”
方之斐赶紧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说道：“不管你是谁，来自哪里。你我永远都是这样的关系，一同长大的姐妹，你放心。”
青冥听着方之斐那掷地有声地“你放心。”，突然就想起了在那个炎炎烈日的午后，自己奔跑在山路上时，耳边一直回响着哥哥的那句“快跑”。眼前的方之斐给自己的支持，就像哥哥一样，是那样强烈的支撑着自己。
青冥的心结一下就打开来，她说道：“我的真名是穆皎容，野穆家族就是我们大族，我的姐姐就是当今圣上的发妻，穆之容。”
“你的姐姐，是已经不在了吗？”方之斐问道。
青冥点头，说道：“听说姐姐得了急症，在宫中不治身亡了。接着没过两年，就有人告发了父亲，很快便是抄家下狱斩首，最后流放。”
“可穆皇后是陛下的发妻，他为何还要给穆家定罪呢？”方之斐不解地问道。
“呵。”青冥听到方之斐的话，便是一声冷笑，说道：“圣上刚登基，根基不稳，在意的不过是他的皇位罢了！他不过就是个薄情寡义又自私之人，今日还假惺惺的冲进来喊着姐姐的名字，只不过是他心里过意不去罢了！”
“朝堂之事，也不能如此下定论。”方之斐看着青冥，问道：“如今你是想报仇吗？”
青冥赶紧解释道：“小姐，我进入方府，在您身边悉心伺候不是为了复仇的，我只是想活下去。野穆家就剩我一人，哥哥又拼了命保全我，我不能不爱惜自己。”
“你要报仇，也无可厚非，无需解释。”方之斐对她笃定的说道。
“如果我想接近圣上，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我才带上面罩，尽量不引人注意，为的只是在这宫中尽心辅佐您罢了。”青冥说道，她的眼神坚定，让人动容并对她的话没有一丝质疑。
方之斐表示相信，站起身来，说道：“我相信你，今日你累了，就好好休息不用做事了。”
青冥点头，起身给方之斐请安。方之斐看她情绪稳定，便转身准备出去。青冥将她送到门口，准备看着她离去再关门歇息。
方之斐跨过门槛，准备走时，想了想跟青冥说道：“我说句不好听的，或许你的姐姐真的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你的父亲真的做错了什么。现在一切都不确定，你不要凭着自己的感觉去判断事情。如果有机会，我愿意帮你寻找真相，到了那时你要怎么做，都随你。”
青冥自然听得懂这些话，在那些数不尽的黑夜中，她恐惧着一切又思念着家人之时，她也曾迷茫。当她被那种汹涌的恨意折磨的无法正常生活的时候，她也曾这样宽慰自己过。
可惜，她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父亲和叔伯真的有错，她也无法接受自己的族人为此连坐或自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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