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夜幕初降，皇城之内却亮如白昼，各式精巧的花灯将宫苑妆点得流光溢彩，与天际那轮圆满明亮的玉盘遥相呼应。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气息，远处依稀传来宫人们的笑语和丝竹之声，一扫前些日子的肃杀与紧张。
栖凤殿内，温暖如春。御案上并未摆放奏折，而是设了一张小几，上面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白嫩圆润的元宵。
秦玲换上了一身喜庆些的绯色宫装，并未戴繁重的头饰，青丝松松挽起，更添几分柔和。孔衫也穿着常服，坐在她对面。
两人正拿着小勺，品尝着碗中的元宵。
“嗯！好吃好吃！”孔衫舀起一颗饱满的元宵吹了吹，送入口中，黑芝麻馅儿立刻流了出来，香甜满口，他满足地眯起眼，毫不吝啬地赞叹，“宫里御厨做这元宵的手艺真是没得说，皮薄馅足，甜而不腻。”
秦玲看着他孩子气的吃相，忍不住莞尔，自己也小口尝了一个，细腻的豆沙馅儿在口中化开，甜意直到心里。她凤眸微弯，轻声道：“喜欢就多吃几个。今日元宵管够。”
轻松的氛围在殿内流淌。吃了几个元宵后，秦玲用丝帕擦了擦嘴角，像是想起什么，语气带着几分真正的愉悦，说道：“说起来，代理尚书张京今日递了份简报。焕然一新的刑部，办事效率果然大不相同。积压的案卷处理速度加快了数倍，以往那些糊涂账、人情案也少了许多。各地上报的冤屈申诉，也能得到及时回应和核查了。”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和得意：“看来，这刀子下去，虽然当时阵痛，但确是除了痼疾，通了血脉。”
孔衫咽下口中的元宵，点头笑道：“那是自然。换上一批有冲劲、懂实务、心中尚有公道的新血，自然比那些暮气沉沉、只知钻营关系的老吏强上百倍。更何况，有之前周延海等人的下场震慑，现在谁还敢顶风作案？玲儿你这剂猛药，下得正是时候。”
秦玲笑了笑，拿起银勺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汤汁，目光变得有些悠远：“刑部之事，总算可以暂告一段落。接下来…”
“接下来，就该是兵部了，对吧？”孔衫接话道，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那可是一块更硬的骨头，军中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秦玲看向他，眼中闪烁着挑战的光芒：“怎么？夫君怕了？”
“怕？”孔衫挑眉，又舀起一颗元宵，“我是怕他们不够我活动筋骨的。不过，兵部不同刑部，不能单靠换人和查账。需得找个更好的契机，或者…从他们最在意的地方下手。”
两人一边吃着甜糯的元宵，一边如同闲话家常般，讨论着下一步该如何去啃兵部这块硬骨头。话语间没有丝毫紧张，反而充满了默契和一种掌控大局的从容。
殿外，烟花骤然升起，在夜空中绚烂绽放，的光影透过窗棂，映照在帝后二人的脸上，明明灭灭。
孔衫指着窗外：“看，放烟花了。”
秦玲抬眼望去，唇角含笑：“嗯，真好看。”
此刻，没有阴谋诡计，没有血雨腥风，只有一碗温暖的元宵，一场绚丽的烟火，和并肩携手、共同面对未来的两个人。
帝国的车轮在他们的掌控下，碾过坎坷，继续向着未知但充满希望的前方驶去。元宵的甜蜜，或许能暂时抚平波澜，但他们都深知，下一次的风暴，或许已在酝酿之中。
但至少在此刻，他们是安宁的。
温暖的殿内，元宵的香甜气息依旧弥漫。孔衫又舀起一颗元宵，却没有立刻送入口中，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碗中白糯的团子，缓缓开口道：
“兵部这块骨头，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若要动，需得从长计议，步步为营。而第一步…”他抬起眼，看向秦玲，“是不是应该先让大将军王屹，体面地告老还乡？”
秦玲闻言，放下了手中的银勺，凤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赞同。她轻轻颔首：“大将军王屹，年事已高，近年也确实多在府中荣养，鲜少过问部务。他一生为国征战，忠心耿耿，于帝国是有大功的。于情于理，都该让老将军卸下重担，安享晚年了。”
她的语气中带着对老将的尊重，但更多的是一种冷静的政治考量。王屹虽忠心，但毕竟年迈，且他坐镇兵部，其麾下的旧部、门生故吏早已将兵部经营得铁板一块，形成了巨大的阻力。他本人或许无碍，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旧势力最大的保护伞和象征。只有他离开了，才能真正触及兵部的核心。
“让他体面地退下去，既全了君臣之谊，也为我们接下来整顿兵部，扫清了最大也是最名正言顺的一道障碍。”秦玲总结道，目光锐利。
孔衫将那颗元宵送入口中，咀嚼几下咽下，点头道：“正是此意。而且，由我们主动提出，给予极高的荣宠和赏赐，风风光光地送他回乡，谁也挑不出错处，他那些旧部即便心中不满，也找不到发作的理由。”
他拿起丝巾擦了擦嘴，语气变得果断：“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明日，便让大将军王屹进宫吧。你我一同见他，把这件事定下来。”
秦玲微微颔首：“好。朕会让内侍监即刻去大将军府传口谕，明日上午，宣他入宫觐见。”她顿了顿，补充道，“赏赐的清单，也要提前拟好，务必丰厚，彰显天恩。”
两人三言两语间，便定下了一位帝国大将军、一位功勋老臣的归宿。没有刀光剑影，没有激烈冲突，只有一碗元宵，几句闲谈，便已决定了帝国权力格局的又一次悄然变迁。
窗外，元宵夜的烟花依旧绚烂，映照着皇城的辉煌与静谧。
殿内，帝后二人继续享用着碗中剩余的元宵，仿佛刚才决定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他们都明白，送走王屹，只是打开兵部这座堡垒的第一道门。门后，才是真正的硬仗。而明日与王屹的会面，便是这第一场不见硝烟的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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