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小林获悉川岛茂吃了败仗，心情极为复杂，既懊恼，却又有莫名的欣慰。老师一直对自己未能消灭游击队很不满，自己无法平息老师心中的怒火。他思忖，这次山崎的精锐中队败的一地鸡毛，川岛上尉跟大佐又能怎么解释呢？只能是游击队太厉害。哼哼，没比较，就没有鉴别。人比人，货比货，才能分的清高下。他心里轻轻嘘一口气，想川岛茂回城，立刻打发他去芜湖跟大佐解释，越快越好。听说游击队在伏击中打了毒气弹，顿时面如死灰，看来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军需仓库的五箱特种炮弹都是毒气弹。老师怎么也干这种违背战争规则之事呢？他想不通。冷静下来，不禁打一个冷颤，迅即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军备仓库被炸，自己跟老师汇报系中国武装炮火袭击，特殊炮弹全被炸毁，现在真相大白，我该如何解释？士兵玉碎了还好说，伤员进了医院定会露馅。自己领个失职之罪事小，还要株连老师。啊呀不好，很不好。
他在办公室急的团团转，当下最好的办法是赶紧封锁消息。连忙电话招呼野战医院院长，谎称皇军试射新研制的迫击炮弹失利，住院的伤员病情属于绝密，伤员转院必须经他同意，违者军法处置。接下来要做的，是设法留下川岛中队，推荐川岛茂担任宪兵队队长。他认为这条理能说得过去，补充兵员是老师早就答应的，宪兵队目前还没有队长。主意打定，他拿起电话要芜湖宪兵队大佐办公室。
他有些自责，晴子学妹去独山村没找到大箱炮弹，让他宽慰了许多。得知黑龙是假的，就应该知道特殊炮弹落在游击队，只是侥幸的认为炮弹在爆炸中销毁。现在毒气弹竟被游击队用来对付皇军，耻辱呀！他奇怪，听晴子说，她学妹很能干，为何没能发现呢？也许被游击队埋了。他明白，必须尽快夺回毒气弹，将事态控制在萌芽状态。派谁去呢？妹妹能办到，可她又进山了。又不想跟高振庭啰嗦，最后想到了侦缉队吴人杰。对对对，他是最适合的，他是独山村人，熟悉村里情况。
吴大头听小林要他回独山村查找迫击炮弹，心里禁不住地打颤。他知道独山村游击队不好惹，默算一下更吃惊，横山狼在这即将进入腊月之际无比的凶狠，而且动不动就是三四十只一道出动。我带人深更半夜，漆黑一片的去独山，即使不被游击队发现，野狼也不会闲着的。越想越怕，问小林：“太，太太君，是否知道炮弹藏在何处？”
小林看他说话带有颤音，知道他害怕，安慰说：“吴桑，你的任务，就是去寻找游击队藏迫击炮弹的地点。请放心，独山村刚被皇军袭击，你的，悄悄地上山，危险小小的，你的明白？危险小小的。”
吴大头不敢不去，一行三十多人，扛着钉耙锄头加小铁锹，于三更天偷偷来到独山。凭着对地形熟悉，凡是认为有可能藏匿炮弹的地方，都挖上一番。忙活了半个时辰，炮弹片都没找到。
贾豹泄气地嘀咕，这样漫无目的，不啻大海捞针，被游击队发现，弟兄们跑都来不及。不如先回去，派人暗查，确定目标后再行动。
吴大头心急似火，也顾不得有什么危险了。寻思一会，心有不甘地问，如果贾副官手里有炮弹，会藏在哪里？
贾豹分析，藏近了自己有危险，藏远了又不放心，应该就在山上。问题是几箱炮弹，塞哪个草丛里，都不起眼。
“不不不，你说游击队将炮弹塞草丛里，我估计他们不敢。你想啊，游击队把村民的生命安全看的很重。村民去后山发现了咋办？弄爆了咋办？我倒想起一个地方，游击队若藏炮弹，非藏那儿不可。跟我来。”
贾豹的分析让吴大头恍然大悟，他想起石门洞符合贾豹开的藏匿条件，而且极为隐蔽，炮弹肯定被游击队藏洞里。哈哈，真是天助我也！来到洞口观察一会很疑惑，这么重要的地方，游击队为何连个岗哨都没呢？也许是怕暴露，故意不设岗。他瞬间兴奋起来，这样的好事可遇不可求啊。这份功劳老子一人包了，领了奖金，喊行动的兄弟去“野味米酒馆”搓一顿，花不了几个钱。那个水老板也是个精明人，本队长去他酒馆，是给他面子。他肯定不会要钱。这么一想，浑身是劲，恍惚中不是进洞查炮弹，而是去扛大洋。低声交代贾副官守在洞口，还很神秘地告诫，洞里很危险，他是本地人，清楚洞里的情况，不要让他人进去，他找到了炮弹，再让弟兄们进去扛。五箱炮弹，来了这么多人，能一次性扛回去。
进洞后，电筒四处照照，没发现什么，朝里洞摸去。黑暗中，他发现前方几十对闪着绿光的星星在靠近自己。电筒照过去，大惊失色。哎呀，妈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吴人杰怎么这么倒霉啊？他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对面的绿光也停住了。忽见他双手作揖，念念有词：“狼大爷，狼外婆，我吴人杰真不知道你们已乔迁至此。不知者不怪。打搅了，我立马退回去，不要动啊！”接下来，只见他盯着绿光，举着双手朝后退去。不敢出气，慢抬脚步。一步轻似一步，抖嗦嗦，轻飘飘，直退到洞口跌一个仰八叉，这才缓过神来。
贾豹扶起他，疑惑的问：“队长，你为何这般模样，是不是搬不动炮弹啊？不是讲好了发现炮弹，让弟兄进去扛吗？你这是咋地啦？”
吴大头颤抖着，轻声招呼：“不，不不要声张。呃，不巧的很，横山狼正在洞内聚会。好在它们能听得懂我的话。快让弟兄们撤。不准开枪。横山狼跟别的山上狼不一样，要是伤了它，它能追到侦缉队。”说罢爬起就跑。
他急跑一段路，忽然停下思索。想起小林交代任务时那期盼的眼神，又想，侦缉队成立以来，没干几件让小林满意的事。他觉得贾豹说的有道理，回头看看树林还没有搜过。对贾豹说：“也许炮弹真的藏在树林里，去树林。”
快要进树林时，树林里连响两枪，走在前面的便衣被击倒。
他顿感不好，忙喊卧倒，跟着命开枪。他已察觉树林里只有二人，心想能抓到这二人，回去也能交差。正在盘算包抄树林，感觉身后有响动，扭头一看，魂飞魄散，失声叫道：“哎呀，狼大爷，狼外婆，我没惹你们呀，放过我吧。”
他看绿光越来越多，又惊慌道：“哎哎哎，千万别再来了。我们都同在大东亚共荣圈嘛，都是朋友大大地嘛，咱都是哥们嘛。对了，我们还是邻居嘛。只要你们愿意，我们拜把子，咋样？”
他看绿光低下去，知道这群畜生就要攻击，边起身准备开跑，边说：“我的祖宗啊，行行好吧。我绝对不是诚心打搅你们，你们继续开会。我将树林里二人孝敬你们。如嫌不够，再加一个负伤的弟兄，总够了吧？我先走一步，不要送了，留步，慢慢吃吧。再，再见，撒要啦啦。”
他大汗淋漓，急火攻心。游击队听到枪声，不要两根烟的工夫就能赶到。如再不开溜，不被狼啃了，也会被游击队抓了杀头。命弟兄准备阻击，自己撒腿就跑。
陈家财率先赶到现场，见群狼逼近树林，忙举手喊：“不要开枪，不能伤它们。”说罢，朝地上一趴，学狼报警。
说也奇怪，群狼停下，头狼低嚎一声，转身离开，群狼跟着走了。
陈家财见“猿猴”和夏医生走出树林，惊讶地问：“袁所长，你二人咋会在这儿？”
“猿猴”看看夏静茹说：“夏医生嫌卫生所茅房太臭，要到山上方便。我看夜深人静便陪她一道。没想到遇上一伙便衣鬼鬼祟祟要进树林，便开枪报警。”
陈家财将信将疑地玩笑说：“夏医生，以后可不能深夜来树林。横山狼进腊月后厉害的很，专啃女人的前胸和后臀。”
夏静茹也不示弱，怼道：“陈分队长，看你平时一本正经，为何也胡话连天?我看不是狼想啃我，是你想啃我吧？你要不怕我汇报，我就敢脱光了让你啃。”
陈家财立刻吓得噤声。心里疑惑，这小姑娘怎么跟什么栗子的日本人，像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时光和肖阳拎着二十响奔过来，看“猿猴”二人局促不安，问他俩深更半夜在树林里干啥？没听到野狼嚎么？
“猿猴”解释，他俩为伤员忙了一个晚上，有些疲惫。正好夏静茹想方便，顺便到这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刚进树林，不期遇到了这档子事。
肖阳笑笑说，好了，问那么多干什么？要不是他二人义务巡逻，还不知出啥子事呢。
六
第二天上午，苏鹃和董保民带领时光、李小飞和卢大虎等七位已经批准入党的同志在党旗下宣誓。
时光跟着苏小妹紧握着拳头，字字句句铿锵有力。他知道，从此以后，他真的在党了，出口的誓言，既是他的心声，又是党对自身的要求。他仿佛看到了满腔烈火在胸中燃烧，甚至还听到了胸中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他异常激动，运丹田之气，自豪无比地说出最后一句誓词：“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
宣誓完毕，苏小妹主动伸出手，他赶紧握住，心潮起伏，感慨万千。自己的成长，离不开她的提醒和帮助，手越攥越紧。他此刻有很多话要对她倾诉，也想趁机跟她说点心里话，打开她的心扉。不期董保民伸手祝贺，看苏鹃笑吟吟的离开，想追过去，无奈手被董保民攥的铁紧。
联席会上，几个分队长为本分队有队员擅自脱离战场，心情沉重地检讨。
董保民坚持要对擅自撤离阵地的二十多队员纪律处分。
余南山红着脸骂几个分队长，同时表示下不为例。最后说：“不能完全怪队员，新兵怕大炮，老兵怕机枪。鬼子的小钢炮确实厉害。这些人刚入伍没几天，出现这种情况情有可原，谁都有第一次。本道细心观察了一下，还好，没人尿裤子。”
时光想起被肖阳嘲讽的一头怒火，本来赞成董保民意见。听了本道哥哥之言，想想也是，建议由政委按规定处理，说罢看看苏鹃。
苏鹃想这属于战士的思想工作，理应由她出面去做，欣然点头。带头做了自我批评后，通报了两个情况。其一是动员群众及征兵情况：宣传动员初见成效，几个村长表示，为游击队做事就是为抗战出力，明年的钱粮就交给游击队了。新兵今天报到，总共一百四十四人。其中迟春生夫妇动员了三十六人。有十几个女孩要求参加，三个村长家女儿要求最强烈。其二是，这次伏击战中，游击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打了毒气弹。上级判断，游击队摧毁的日军军需仓库不是毒气弹中转站，提醒缴获的毒气弹不能在战场使用，先封存妥善保管，严防敌特破坏，上级很快派人前来。又提出两个建议：其一，游击队人员增加，吃住都是问题，游击队能工巧匠多得是，村后还有不少空地，平整一下建竹屋，各分队分工负责。解决粮食短缺问题，还是打日本人的运输车辆，由秦大富分队长解决。其二、近来几次战斗出现了很多问题，刚才大家还在讨论对违纪队员的处置问题，处置只是手段，让他们振作起来才是目的。游击队是党的武装，应将党魂注入到这支部队，为此，应加强全体队员们的政治学习和军事训练，打造游击队特色的军魂。
大家认为建议不错，纵观游击队现状，已到了非整治不可的地步了，一致通过。
时光本想也做自我批评，但考虑自己不是队长，连检讨都没资格。听了上级对毒气弹的处理意见很憋气。鬼子能对贫民百姓打毒气弹，游击队好不容易缴获了毒气弹，为何不能打，还要封存？
苏鹃意味深长地看看他，问，游击队偌打了毒气弹，跟鬼子有何区别？
时光听了无言以对，想自己只是她的“师爷”。人家在执行上级指示，我已在党，自然是要服从的。
余南山建议：队员们垂头丧气，精神不振，打造军魂必须立即进行。兵书上讲“兵者所以战者，气也，气之所以胜者，鼓也。”能不能给战士们改善伙食，鼓一下士气？
董保民不满地问，什么叫改善伙食？游击队不能丢掉吃苦耐劳的传统。新兵更应该培养他们艰苦朴素的作风。为了吃一顿居然搬出兵书，可笑至极。村里死了这么多人，还有心思吃喝？
余南山听罢嚷道，游击队战士也是人，条件不好没办法，能改善一下为何不干？战士们个个面黄肌瘦，枪都拿不动了，手榴弹扔出去能炸死自己。正因为村里死了人，才需要提振士气。
苏鹃考虑一下，掏出两个大洋说，这是她姑妈省吃俭用给她买衣服的钱，一直舍不得花掉。跟村民买头猪杀了，再组织猎户出身的队员上山打猎，派几人去涧里摸鱼，大家凑凑，连带村民聚个餐。对了，听吴村长说，横山狼进腊月非常凶狠，通知村民保护好家禽家畜。岗哨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枪。
时光看她拿出大洋，心想不就刷一顿么，有钱难买和气，掏出三个大洋递过去。想起后山洞对肖阳的承诺，建议会餐邀请川军参加。
石头兴冲冲地来报：宣传动员有成果了，又有十几个青年投奔游击队。
十五个青年分两排立正站在会议室，个个脸色红润，精神抖数。
时光听说他们是听了大鼓书才来的，心里很得意，脸上却是不咸不淡，宠辱不惊。
余南山见额外又来了这么多人，打心里高兴，咳嗽一声想讲几句有素质的话，又不知从何起头，情急之下吼一声：立正，稍息，自报家门。
十几人应着口令，动作整齐。高个青年上前一步自我介绍，他叫魏德才，高塘村人，一直在家种地。余下青年也有样学样自报家门。在座的都十分惊喜。
七
各村参加游击队的青年基本到了，唯迟春生负责的城北三十六个青年未见人影。正在大家翘首以盼之际，迟春生垂头丧气地回来说出事了，城北青年在东山口汇聚时，被独立营国军便衣抓走了，他是抄近道赶来报信的。
侯中磊问，既然是便衣，为何认定是独立营干的？有何证据？
迟春生说，因怕引起鬼子注意，三十多人都是分开走的，约定在城南东山口树林汇拢。他刚到聚集地，发现三十多人已被一伙便衣抓了。里面有个叫迟春财的正和他哥哥迟春宝争论。他哥哥是独立营的副连长，前天回村探亲，得知弟弟要参加游击队，曾劝弟弟带大家投奔国军。这次就是他带队，还说他是奉营座的命令抓共党。
肖阳说，不要急，国共合作一家人。这事交给侯营长处理。
侯中磊沉吟一下，摇头说：“这事怕天皇老子去都不行。我和肖营长去，姓张的会要通电话让上峰来训示；游击队去，姓张的更不会买账，官司打到战区他也无所谓。时下国共合作，他不是没头脑的人，一定是上峰的意思，这事还真不好办。”
肖阳认为言之有理，张营长若没有上峰撑腰，量他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中央军自视天之骄子，除了怕日本人，什么人都不怕。
苏娟心里也有火，但她担心国共合作刚开始，遇到这样的突发事情，处理不当会影响抗战大局。她静静地看着“师爷”，希望他有好办法。
时光闷头听着大家议论，心里早憋着一股火星子直冒的怒火，愤愤地说：“我看张小二面呈善相，想不到也一肚子坏下水。游击队在艰苦条件下，一个心思跟鬼子、汉奸较量，他中央军不讲帮一把，反倒当搅屎棍。这事交郎中处理，我能治好他老娘，就不信治不好他的小毛病。放心，我草民一个，没那么多讲究。错了，拿我顶罪。”
他要营救被劫持的青年，挽回游击队面子。同时给张小二一个教训。不然他三天两头跟游击队较量，那还了得？跟徒弟耳语几句，李小飞匆匆离开。
八
迟春宝归队，汇报了迟村有三十多青年要投游击队之事。
张本兴喜出望外，要他带一个排的士兵，天不亮埋伏在集合地拦截。现在，他见连副迟春宝一副狼狈相，心知出事了，问他什么情况？
迟春宝看看倪营副，支支吾吾，张营长看出苗头，支开倪副营长。
迟春宝见他离开后，如实说了路上遇见日军的情况。他说，三十多名青年成功接手后上了青山岭，发现有鬼子驻军，便绕道十字路口。在离驻地约六里地的树林休息时，被一伙鬼子包围。鬼子带队的是一名上尉。奇怪的是，鬼子并没为难弟兄们，只要我们放下武器，并给营座带封信。说罢将信件递了过去。他要看看营座看过信的态度，再决定是否将自己偷听到的日军上尉跟部下谈话秘密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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