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林的另一个目的，是惦记时兆光的药谱《润堂集》。到达广县的当天晚上，他曾派人搜查过，但交代时只说了“时氏中药铺”，后来听时兆光说药铺早租出，便估计药谱很有可能藏租出之屋。承租之人不知道，外人想不到，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正是最安全的地方，时兆光精明透顶，他能想的到。
他在包子店门前停下，侧脸看包子铺门头上的匾额。既然他祖屋早已出租，那么，在包子店后墙的三具皇军尸体，会不会是包子店老板干的？示意田岛重点搜查包子店，又对搜查士兵轻声交代几句。
老雷忙不迭的笑脸迎，小林问他来之前，这个地方是干什么的？老雷回忆了一下，说也是个开店的，生意萧条，将店面廉价盘给了他。
小林问此人现在何处？老雷说他一号上午，拿走最后一笔款就没了人影。
小林估计转租之人有问题，从他匆忙离开，也能证明三名皇军是他杀的。凭多年与共党打交道的经验，他直感，眼前的中年人，很有可能也是自己的冤家对头。便诈问，前天晚上有人看见包子店的人在屋顶开枪，快将开枪之人交出来！
老雷知他诓诈，笑答，没有的事，何人所见，请他当面来对质。
小林正待答话，搜查的士兵报告，屋内没有要找的东西。房顶上下来的士兵报告，在屋顶找到一个中正步枪的弹壳！
小林欣喜若狂：哼哼，包子店果然有问题！捏住子弹壳凑到鼻前闻闻，问士兵，在哪家屋顶发现的？士兵指指篾匠铺屋顶。很快，篾匠铺父子被士兵押来。
小林看名单问：“游老板，前天晚上，你房顶响枪，如果我没说错的话，这一枪是你们放的，对不对？”
游老汉显得有些迟钝，看上去耳朵还有点背，手贴着耳朵凑近小林，问他说啥？
老雷暗暗吃惊，后悔没想起找弹壳，看小林审问游老板，很是着急，上前圆场说：“游老兄，太君怀疑你在房顶打枪，伤了太君。”
游老汉那晚确实听到了枪响，但他不知道谁放的。便说，他父子耳朵不好，没听到响枪。
小林对站在篾匠铺房顶的士兵点头，士兵开了一枪，游老汉下意识的一震。田岛见状命士兵将游家父子绑了。人群中，和睦照相馆老板禾木站出来，说游老板是老实巴交的手艺人，仅凭一个弹壳就抓人，也太武断了。
“八嘎，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一士兵骂过后，给他一枪托。
老雷急中生计，想川军跟鬼子在城里对过阵，不可能只有一颗弹壳，遂对小林说：“太君，禾木老板说的对，城里打过仗，弹壳到处都是，再找一个也不是难事。”
小林又仔细端详弹壳，点头说：“两位老板说的也有道理，如能找到第二个弹壳，我马上放人。找不到，请你们一起去宪兵队，如何？”
“去就去！”禾木义愤填膺抢在前面说。老雷心中一怔，后悔救人心切，进了日本人圈套。能不能找到弹壳，他心中也无底，但话顶话已说到这份上，也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伙计小牛被士兵押上了房顶，小山子被押向屋后，老雷焦急的等待着厄运到来。
二人又被押回，老雷看他俩苦着脸，心里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忽然听到小学堂方向有爆炸声，接着好像是机枪声，他看小林的反应。
小林心中一震，为了显示自己的绅士风度，一脸的平淡。上房顶士兵对小林轻言几句，去屋后的士兵也低声汇报。他边听，边盯着老雷。又一士兵慌张地跑来报告。小林脸色骤变，再也顾不得风度，狠狠盯一眼正在得意的禾木，喝令将他押走。
在场的人都为老雷捏一把汗，见鬼子急急地撤了，都莫名其妙。老雷也是一脸的懵懂，替游老汉父子松绑，疑惑地问小山子怎么回事？小山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二
小林急匆匆地走路，是因为他后院起火了。
高振庭一大早心急火燎地去和睦照相馆找禾木，想了解妹妹是否被救出，可和睦照相馆铁将军把门。回了团部呆坐那儿，他估计吴大头劫持妹妹，肯定是为被自己毒打一顿报仇。又拿自己没办法，晓得他跟妹妹感情好，拿妹妹出气。他知道，日本人连夜去救人，吴大头那百十号人是顶不住的，妹妹的性命应该能保得住，怕就怕吴大头这个色狼强奸妹妹。妹妹如被他糟蹋，高家的天就塌了。
一士兵报告，皇军夜袭凤凰岭的结果，打的土匪吴大头屁滚尿流。他儿子已被日本人打死，吴大头及部下五十多人被俘虏，关在小学堂。
高振庭急忙问，有没有他妹妹的消息？士兵低头故作悲痛，说俘虏队伍里没见到有女人，只听说日本人上山，轮奸了一女人，女人羞愧难当，跳崖了。
高振庭瘫在椅子上直捶脑门，不停地嘀咕：“完了，完了完了，吴大头，你狗日的害得我高家好苦啊！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哼！老子正想找你，真是老天有眼，你撞我枪口上了，休得怪我。”边拿枪，边要士兵通知集合队伍去小学堂为妹妹报仇。
士兵以为他要找日本人算账，惊恐地说：“团座，冷静，日本人不好惹，你要杀日本人，后果肯定是一塌糊涂，弟兄们跟着你，不图好吃好穿，可不能丢了性命啊！”
高振庭来火地问：“哪个讲我要杀日本人？我是去找土匪吴大头算账。”
士兵犹豫了一下说：“团座，团部也就七八人，全部去也不顶事啊。”看团座怒目圆睁，拔出手枪，一溜烟地通知去了。
高振庭带六人，扛着机枪来到小学堂，见大门有日军士兵岗哨，纡回到后窗，打破窗玻璃，先连扔了两颗手榴弹，又亲自操着机枪，对屋内坐地上人群一阵狂扫。
赶来的日军士兵立刻将他扭住，捆绑起来。
小林铁青着脸过来，看门前十几具尸体躺地上，还有受伤的正准备送医院，高振庭还在挣扎折怒吼，怒气冲冲地上前一巴掌。高振庭被打的跌倒在地，爬起来捂着脸还想解释，禾木朝他使眼色制止，上前跟小林低声嘀咕一阵，领着高振庭走了。
高振庭跟禾木去了团部，愤愤不平地要她评评理，说他打土匪有什么错？小林太君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地这样待他？
禾木因他妹妹之事心中有愧，笑眯眯地安抚，说他已跟少佐解释了，高桑不知吴人杰已投降国军。不知者不怪，下不为例。还说他也看不上吴人杰，不知少佐为何对一个土匪这么上心。请高桑放心，吴人杰归顺，绝对不会影响他的地位，承诺之事已报特高课，很快会有消息。禾木已听说被士兵轮奸的女人跳崖自杀，担心是他妹妹。跟特高课发一通牢骚，责怪小林对士兵管教不严，坏他的事。他好不容易策反他，今后还得倚仗他对付中国武装。他现在只能尽量安抚他，避而不谈他妹妹是否被救出之事。
三
吴大头已被高振庭这一闹吓傻了，坐那儿恍如隔世。他娘的，要不是我把子贾豹兄弟扑倒自己，肯定被狗日的炸死，不死也被机枪嘟嘟了。贾豹告诉他，高振庭被少佐甩了一巴掌，打的半边脸都肿了。高振庭被照相馆老板领走了，少佐还在门外拉着脸生闷气。
吴大头一听，急忙奔出去，跪小林跟前哀嚎：“太君啊！你可要为我做主啊！他高振庭公报私仇，打死我十几个弟兄，您要为他们主持公道啊！”
小林皱起眉头，静静地打量他一会，然后假意安抚一番。
“吴桑，快请起，今天这件事我已了解过，纯属误会。高团长不知吴桑已归顺皇军，不知者不怪嘛。你二人今后都是皇军的好朋友，一个锅里吃饭，就不要计较了。”
吴大头心有不甘地说：“太君，我儿子回来动员我归顺皇军，我立马就答应，哪晓得高振庭借口我劫了他妹妹，蒙蔽皇军打凤凰岭。致使我儿子死在皇军抢下，我冤呐。”
田岛不屑地说：“少佐已经说了，今后不要再提这事。你儿子死不是皇军责任，是共党游击队挑拨引起的，高振庭妹妹被劫持，确有此事，你凤凰岭山下确有皇军车辆被袭，还玉碎了六名皇军，此事还在调查。你和高团长过去的恩怨，不要带到皇军部队里来，否则，误了大事，军法处置。”
小林假惺惺地让田岛对吴桑客气一点，又告诉吴大头，游击队才是他的冤家对头，马上任命吴桑广县侦缉队队长的干活，给吴桑消灭广县游击队，为儿子报仇提供机会，具体事宜由田岛负责。说完重重叹息一声，侦缉队长位子，原本是给时兆光留的。
回到办公室，小林着重交代田岛，要用好吴人杰的侦缉队，他儿子的死，已经算到游击队头上，要不断激起他复仇的怒火。他是地头蛇，办法比皇军多。又提醒道：“从田岛君介绍他的情况来看，他混到今天这般模样，都因女人。喜欢采花者，最后会死在花丛里。要投其所好捏牢他。今天之事提醒了我，我看这二人已成冤家对头，是好事，也是坏事。二人成冤家，我们可以相互牵制，对皇军把控有利。两个对头为报私仇，不定会做什么出格之事，要找机会敲打一下，让他们知道皇军的规矩。大敌当前，决不允许后院再起火。”
四
小林前脚走，时光三人后脚进了茶馆。
朱老板先跟肖阳问好，又跟时光点点头，拉曾子萍进包间。说他已接到指示，上峰要在沦陷区，收罗被打散的国军官兵，重组抗日游击部队，已将她等名单上报了。
曾子萍对他带睬不睬，问跟她说这些，什么意思？危难之际见死不救，还有何脸面说这些？
朱老板心知肚明，她还对独山村被困求援未成在生气，委屈地表白，他已经极尽所能，尽力了。多次催问上峰增援之事，上峰王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明确表态。
她义愤地说哪怕出动一个连，给游击队解围，宣县的沦陷起码要推迟好几天！
朱老板无奈地说上峰才不管这些呢。其实，从这件事上，也看出上峰对待游击队的态度。
曾子萍疑惑地问，军统组上次协助游击队炸鬼子司令部军火，又是谁的指示？
朱老板略显激动，说这是他决定的，吾辈能做得到为何不做？抗日是每个中国人的责任。游击队不去炸，军统也责无旁贷。茶馆牺牲的一位兄弟，报抚恤金就是以此为由。
曾子萍略有所悟，说怪不得游击队连个口头嘉奖都没有，原来上峰分里外！接着问他怎么也认识肖营长，一条道上的？
朱老板摇头，说肖营长是黄埔武汉分校七期毕业生，和军统芜湖站徐亚东副站长是同学。徐副站长对肖营长陶庄一别不回，非常失望。命广县组严密监视，并说服他去芜湖或屯溪。在下和肖营长不熟，想请她出面，劝肖营长带队归建。
曾子萍早听周长庚说过，肖长官义无反顾地离开陶庄，缘于徐副站长的一通电话。她暗中观察，也感觉两人好像有历史芥蒂。朱老板刚才所言徐副站长对肖长官的态度，她也反感。要她去说服肖营长归队，她不适合，也没把握，更不情愿。遂回道：“你高看我了，我没那能耐。”
肖阳带曾子萍去街上找川味馆，准备三人搓一顿，顺便带几瓶酒回去。他好不容易有此机会，抱人家的儿子下油锅，他无所谓，更何况花浑球的钱呢？必须将一个大洋花完为止。
曾子萍一路上很矛盾，朱少波请她去说服肖营长，她尽管没答应，但她认为应该将内情告诉他。
肖阳听了她委婉的说词，紧锁眉头，半天才吭了一声：“真是冤家路窄，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不要再提他的事。”
五
时光见肖阳二人出茶馆，趁机去了包子店。
老雷心思很重的问：“小公子还好吧？真是虎父无犬子，居然一枪中的，后生可畏！”
时光忙问有没给有给联络站带来麻烦？小龙还不能肯定打死的是哪个。
老雷说小公子机灵的很，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他已蹿上屋顶。开始以为他回去了，听到屋顶响枪，才知道他还是干了。医院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不少鬼子在街上砸门搜查。听说是小野少佐被枪击。杀的好，他活着对根据地是个威胁，游击队进城还不一定好弄。一个孩子进城，鬼子不会注意他，而且还有这么好的枪法，上哪儿找这么好的角色来完成任务？
时光问小林有没有来查过？老雷点头，说他来了，又急匆匆地走了。估计为小学堂响枪之事，不晓得小学堂出了什么事，已让伙计打听去了。狗日的好像在找你家什么东西，恼羞成怒后要绑走篾匠铺父子。又说了自己冒死相救之事，最后叹道：“这家伙刁得很，谁能想到他去找子弹壳。后来士兵跟他讲了几句，人又不抓了，一声不响的走了。”
时光坦言，小林想得到时家的传家医书。他那天说家什刚搬到隔壁，鬼子就来搜查，估计是他指使的。他不知道，医书早被父亲带进山了。这父子俩不知为何对时家医书感兴趣，就是给了他，量他也看不懂。他招呼不打的走了，是因为士兵找到了不止一颗同样的弹壳。他的手下怕长官尴尬，悄悄说的。
老雷惊诧道：“你是人还是神？怎么晓得这么清楚？”
“那你凭什么不顾死活，跟小林打赌能找到弹壳？不要告诉我，你是冒死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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