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六日,周五的早晨,《羊城晚报》在头版右下角登了条不起眼的消息。
《部分Vcd产品出现兼容性问题,业内专家提醒注意“区域码”》
文章不长,八百多字,引用了几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电子技术专家”的话。
核心观点是:目前市场上某些采用非标准解码芯片的Vcd播放机,可能无法正常读取采用“区域码校验”技术的光盘。
文章还特别提到,这种技术“在国外已经开始普及”,目的是“保护知识产权”。
普通读者看完也就过去了,但电器行业的人看得心惊肉跳。
上午九点,世昌电子的办公室电话被打爆了。
“韩总!永兴电器那边又要退货,今天早上已经退了十七台!”
“天河百货也打电话来,说消费者集体投诉……”
“工商局来人了,说要抽样检测……”
韩世杰把话筒摔在桌上,电话座机弹起来又落下,发出刺耳的忙音。
他走到窗前,看着楼下街道。
雨后的广州灰蒙蒙的,街对面雪峰大厦楼顶的招牌在晨光里格外刺眼。
“陈峰……”他咬着牙,“肯定是他搞的鬼。”
马老六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得像要滴水。
他手里拿着那份报纸,看了第三遍了。
“区域码校验……”他抬头看韩世杰,“咱们的芯片,支持这玩意儿吗?”
“我特么哪知道!”韩世杰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当初买芯片,只问了价格和基本参数,谁管什么区域码!”
马老六沉默了几秒,缓缓说:“那就是不支持了。”
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能看见空气里浮动的灰尘。
远处传来城市的喧哗声,车流声,人声,像是另一个世界。
“现在怎么办?”韩世杰问,满脸慌乱。
马老六没说话。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本账册。
翻了几页,手指在一个数字上停住。
去年十二月,昌盛电器进口的一批录像机,报关价写的是“每台八百元”,实际成交价是一千五。
中间七百块的差价,没走账,直接进了他在香港的户头。
这样的账目,不止一笔。
他把账册合上,放回抽屉,锁好。
钥匙在手里攥了攥,硌得掌心生疼。
“先处理退货。”马老六说,“能安抚的安抚,安抚不了的…退钱。”
“那得退多少?”韩世杰瞪大眼睛,“咱们第一批货发了五百台,按现在这架势,至少得退一半!”
“那就退一半。”马老六声音很冷,“总比全都砸手里强。”
正说着,办公室门被敲响了。
很急。
“进来。”
财务主管推门进来,脸色煞白:“马总,税务局的人来了,说要查账。”
马老六手一抖,钥匙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
……
同一时间,江州城东工业区,雪峰电子厂。
陈峰站在新建的实验室里,看着张明远调试设备。
三台Ibm工作站摆在工作台上,黑色机箱,乳白色显示器,键盘敲击声噼啪作响。
这是上周刚从香港运过来的,花了六十万美元。
按现在的汇率,接近五百万人民币。
“陈总,您看。”
张明远指着屏幕上的波形图,“这是我们改进后的mpEG-2解码算法模拟结果。”
“同样的片源,数据量减少百分之十八,画质损失控制在百分之五以内。”
屏幕上,两幅图像并排显示。
左边是原图,右边是压缩后再解码的图像。
肉眼几乎看不出差别。
“实际效果呢?”陈峰问。
“实验室样机下个月能出来。”张明远推了推眼镜,“如果顺利,年底前可以小批量试产。”
陈峰点点头。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厂区。
生产线已经全面恢复,工人们穿着蓝色工装在流水线上忙碌。
机器运转的声音隔着玻璃传进来。
闷闷的,但很有力。
三个月前,这里还是一片狼藉。
现在,一切井然有序。
“张研究员,”陈峰转过身,“区域码那个事,谢谢你。”
张明远愣了愣:“陈总,那算法本来就是我们要研究的方向,您只是建议我们提前公布了一部分成果。”
“时机选得好。”
陈峰笑了笑,“世昌用的那家台湾芯片厂,我知道他们固件有缺陷。’
“你们那篇论文一发表,正好有家软件公司找上门,说要合作开发区域码校验工具,我就牵了个线。”
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张明远听懂了。
那家“正好”找上门的软件公司,也是做解码芯片固件的,而且恰好是世昌的供应商之一。
有些事,不用说得太明白。
“陈总,”张明远犹豫了一下,“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太狠了?”
“狠?”
陈峰看着他,“张研究员,如果三个月前,他们没砸我的厂,没想把我往死里整,今天我不会这么做。”
“商场如战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张明远沉默了。
他是个搞技术的,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但他知道,如果不是陈峰投钱建实验室,他那些研究成果可能现在还锁在抽屉里。
“我明白了。”他说。
正说着,实验室门被推开,耗子风风火火闯进来。
“峰哥!”他喘着气,“抓到了!”
陈峰挑眉:“猴三?”
“对!在火车站蹲了两天,今天早上刚下火车就被我们按住了。”
耗子兴奋地说,“金爷的人也去了,公安局的老刘带队,那小子看见警察,腿都软了,全招了!”
“招了什么?”
“江州厂子是他带人砸的,马老六指使的,给了五千块钱。还有……”
耗子压低声音,“他说马老六和韩世杰本来想在广州也对咱们下手,准备放火烧咱们公司,但周哥那边看得紧,没找到机会。”
陈峰眼神冷了下来。
放火。
这是要他的命。
“人现在在哪?”
“公安局,老刘说,口供录完了,签字画押;猴三为了减刑,还供出马老六早年走私录像机的事,说知道几个仓库的位置。”
“好。”陈峰拍拍耗子的肩膀,“这事办得漂亮。”
耗子咧嘴笑了:“峰哥,那小子还说了个事。”
“韩世杰从bJ带了两个人过来,都是狠角色,身上有案子,这几天在广州露面少了,不知道在憋什么坏。”
陈峰点点头,没说话。
他走到实验室窗前,看着外面。
四月的江州,柳树已经绿了。
厂区围墙外是一片麦田,青绿色的麦苗在风里起伏,像一片海。
广州那边,唐冰和周伟煌能应付吗?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广州的号码。
广州,下午三点。
雪峰大厦三楼,唐冰正在整理这个月的销售报表。
窗外阳光很好,照在办公桌上,把计算器的按键映得发亮。
电话响了。
“唐小姐,我何广生。”
电话那头声音很兴奋,“好消息!世昌那边今天退了八十多台货,有几家经销商已经明确表示不跟他们合作了!”
“太好了。”唐冰放下笔,“何老板,这次多谢您帮忙。”
“客气啥。”何广生说,“对了,陈总在吗?我想跟他汇报个事。”
“陈总在江州,您跟我说就行。”
“是这样……”何广生低声道,“我有个朋友在税务局,说马老六那边今天被查账了,查得很严。还有,消防下午去了昌盛电器的仓库,查出不少问题,可能要停业整顿。”
唐冰心里一动:“消息可靠吗?”
“可靠。”何广生说,“马老六这次麻烦大了,他在广州这么多年,得罪的人不少,现在墙倒众人推,有的是人想踩一脚。”
挂断电话,唐冰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口气。
这一个月,她几乎没睡过整觉。
白天要应付韩世杰的挑衅,晚上要看报表、盯生产、联络经销商。
有时候半夜醒来,脑子里全是数字和合同。
但现在,终于看到曙光了。
她拿起桌上的相框。
照片是雪峰开业典礼那天拍的。
陈峰站在中间,她站在旁边,周伟煌站在另一边。
三个人都笑着,阳光很好。
那时候多好啊。
正想着,办公室门被敲响了。
“进。”
周伟煌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档案袋。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夹克,脸色很严肃。
“周哥,有事?”
“嗯。”周伟煌把档案袋放在桌上,“马老六走私的证据,我整理好了。”
“从九零年到九二年,经他的手进来的走私录像机,至少有两千台,涉案金额……超过三百万。”
唐冰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
“这还是保守估计。”周伟煌说,“我托香港的朋友查了,马老六在那边有个空壳公司,专门走账,这些材料,够他喝一壶的。”
“你准备怎么办?”
“匿名寄给海关和公安局。”周伟煌说,“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跟峰哥汇报。”
唐冰点点头:“我哥刚才来电话了,说江州那边抓到了猴三,口供都拿到了。”
“那就齐了。”周伟煌眼睛亮了,“人证物证都有,马老六这次跑不了。”
两人正说着,楼下突然传来嘈杂声。
像是有人在吵架。
唐冰走到窗边往下看。
大厦门口围了一群人,中间停着辆黑色皇冠,韩世杰正从车上下来。
他今天没穿西装,穿了件皮夹克,脸色铁青。
“他又来干什么?”唐冰皱眉。
“我去看看。”周伟煌转身要走。
“等等。”唐冰叫住他,“我下去,你现在露面不合适。”
周伟煌想了想,点点头:“我在楼上盯着,有事你喊一声。”
唐冰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深吸一口气,下楼。
大厅里,韩世杰正跟保安对峙。
两个保安挡在他面前,不让他往里走。
“让开!”韩世杰声音很大,“我找陈峰!”
“陈总不在。”保安说。
“那就找唐冰!”韩世杰看见唐冰从楼梯上下来,冷笑,“哟,唐小姐,终于肯露面了?”
唐冰走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韩先生有事?”
“有事?”韩世杰笑了,笑声很冷,“唐小姐,你们够狠啊。”
“区域码、查账、消防检查……”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是想把我们往死里整?”
“韩先生说笑了。”唐冰面不改色,“做生意各凭本事,我们只是做好自己的事。”
“好一个做好自己的事!”
韩世杰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唐冰,你告诉陈峰,这事儿没完,他让我损失多少钱,我就让他十倍奉还!”
“韩先生这是在威胁我们?”
“是警告。”韩世杰盯着她,“你们最好小心点,广州这地方,晚上出门可不安全。”
说完,他转身上车。
皇冠车猛轰油门,轮胎在地上擦出刺耳的声音,扬长而去。
唐冰站在原地,手心全是汗。
她能听出来,韩世杰刚才那句话,不是空口威胁。
他是真的急了。
……
傍晚六点,bJ,某部委家属院。
韩世杰的父亲韩建国放下电话,脸色铁青。
他五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
“这个混账!”他骂了句。
妻子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果盘:“怎么了?又跟谁生气?”
“还能有谁?你那个好儿子!”韩建国指着电话,“在广州惹事了!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现在人家要整他!”
“得罪谁了?”妻子放下果盘,紧张地问。
“一个叫陈峰的,江州来的企业家。”
韩建国揉着太阳穴,“上午上头有人给我打电话,话里话外提醒我,让我管管世杰,说这个陈峰……不简单。”
“上头?”妻子愣了愣,“谁啊?”
“一个领导,和央视谭欣嵩关系很好。”
韩建国叹气,“世杰这次踢到铁板了,我让人打听了一下,这个陈峰虽然起家晚,但在江州根子很深,跟地方上关系也好。”
“这次世杰跟人合资搞Vcd,若是正儿八经斗倒也没事,偏偏用了下三滥的手段,被人抓了把柄。”
“那……那怎么办?”
“让他赶紧收手。”
韩建国拿起电话,“要么堂堂正正做生意,要么就撤资回bJ,再这么闹下去,我也保不住他。”
电话拨通了。
响了七八声,没人接。
韩建国挂了电话,又拨了一次。
还是没人接。
“这个混账……”他放下电话,看着窗外。
夜幕降临,北京城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来。
远处的长安街,车灯汇成一条流动的光河。
韩建国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
深夜十一点,广州天河。
雪峰大厦三楼的灯还亮着。
唐冰坐在办公桌前,核对最后一批销售数据。
窗外是寂静的夜,远处有零星的灯火。
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看了眼墙上的钟。
十一点十分。
该回去了。
她收拾好东西,关了灯,锁好办公室门。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安全出口的绿灯亮着幽幽的光。
下楼,走出大厦。
夜风吹过来,有点凉。
街上空荡荡的,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车停在马路对面。
唐冰穿过马路,走到车边,掏出钥匙。
就在她要开车门的时候,旁边暗处突然窜出两个人影。
一个捂住她的嘴,一个抓住她的胳膊,往旁边一辆面包车里拖。
唐冰拼命挣扎,但力量悬殊太大。
她被塞进车里,车门砰地关上。
面包车发动,快速驶入夜色。
车里很暗,唐冰被按在后座上,嘴被胶带封住了,手被反绑在背后。
她能闻到车里的烟味和汗味,能感觉到车子在飞快地行驶。
恐惧像冰水一样,从脚底漫上来。
她想起韩世杰白天说的话:“广州这地方,晚上出门可不安全。”
原来,这不是威胁。
是预告。
面包车在夜色里穿行,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巷子。
巷子尽头是个废弃的仓库,铁门锈迹斑斑。
车停了。
唐冰被拖下车,带进仓库。
仓库里堆着破旧的木箱和麻袋,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霉味。
灯亮了。
一盏昏黄的电灯泡吊在房梁上,光线很暗。
韩世杰从阴影里走出来。
他叼着烟,脸上没什么表情。
“唐小姐,委屈你了。”他说。
唐冰瞪着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韩世杰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撕掉她嘴上的胶带。
“你们想干什么?”唐冰声音发颤。
“不干什么,请唐小姐来坐坐。”韩世杰笑了笑,“顺便……跟陈老板谈笔生意。”
“你疯了?这是绑架!”
“绑架?”韩世杰站起身,“唐小姐,话别说那么难听,我只是请你来当个客人,顺便…帮我们传个话。”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大哥大,拨了个号码。
电话接通了。
“周总?”
韩世杰对着话筒说,“唐小姐在我这儿,想要她平安回去,拿Vcd的全部技术资料和广州公司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来换。”
他顿了顿,补充道:“明天中午十二点,一个人来。”
“过期不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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